官道之上，万俟临渊坐于马上，在那等候。他也穿着素白丧服，剑眉上染着雨水的湿润，剑眉之下是一双冷寒的眸，好似比这细雨还来得沁凉，像是一块久久不化的坚冰。他就坐着马背上，静静等着大部队行来。待见到了一丝大部队的影子，万俟临渊夹了夹马肚，骑着骏马而去，眨眼便到了万俟舒身旁。万俟舒老远就听到了马蹄声，如今看到近在咫尺的万俟临渊，她的双眸即便在雨幕中也亮到惊人，“皇叔！”
她的嗓音脆生生的，还带着些许喜悦。万俟临渊从马上下来，握着她的小手，问道：“冷不冷？”
万俟舒叫抬棺木的人先行，随后紧盯着万俟临渊，娇嗔道：“冷了。”
“既然冷了，为何不撑着伞？为何还要去守皇陵？”
万俟临渊故意沉下声质问，就连眉眼在此刻都冷肃了几分，“衣衫都湿了，万一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无妨。”
万俟舒道：“我叫绿俏去拿了干净的衣物，待去了皇陵，我有干净的衣衫能换上，至于为何要守皇陵……因着她是我皇祖母，我想送她最后一程，即便，她做了些许错事，可她也已经死了。”
她原是想将字条之事告知。可想到若告知，他定然不允，也会更加担忧，她细想一番后便是闭口不言。万俟临渊似信了她的话，又在她肩膀上轻抚，道：“那这些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让自己病了，知道吗？”
“我知道了，皇叔。”
万俟舒抓了抓他的手指尖，期盼着问：“要有三四日不见，皇叔会想我吗？”
细雨好似落进了她的眸里，仰起头时有晶莹，更有被雨水清洗过后的澄净，水涟涟的似能搅动人心。万俟临渊伸手在她脸上轻抚，黑眸逼视，一字一句在细雨之下化开了些缱绻，“我会想，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让我担心，知道吗？”
“皇叔放心就是，身体是自己的，病痛都要自己承受，我可没那么蠢。”
万俟舒能感受到他手上的热意，尤其是掌心处热得好似烧开的炭火，顷刻将她身上的冷意驱散，只余下滚烫与心尖的颤动不停。万俟临渊听后，心头稍稍一松，他翻身上马又朝万俟舒伸出手，道：“上马，眼下离皇陵还有段距离，我送你过去，也省得你多淋雨。”
见她伸出手，万俟临渊仔细拉着，她借力而上稳稳坐于马背之上，随后，万俟临渊靠近，手从她身体两侧伸出，紧勒着缰绳。马儿奔跑时，万俟舒能感受到从他身上透出来的灼热温度，她被雨淋得身上沁凉如今本能朝热源靠近，还下意识地在他身前蹭了蹭，就像贪婪汲取热度的小动物。她娇小可人，缩成小小一团在他怀中，万俟临渊垂下眸能看到她轻颤的睫毛，还有白皙莹润的小脸，叫人的心一下就泛起了软意。待到了皇陵附近，万俟临渊才将她从马上带下。万俟舒顺势抵靠在他怀中，就这般被他扣着腰抱了下来。万俟临渊的耳朵尖骤然红了，他唇瓣轻蠕，终是没说些什么。“皇叔，你回去吧，我等绿俏给我送衣裳来。”
万俟舒侧眸，毕竟身处皇陵她已然没了调笑的心思，“待守陵结束，我再来找你。”
“不用等绿俏。”
万俟临渊从马上解下一个厚实包裹，道：“在来的路上我见到了她，这个包裹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
万俟舒接过，嗔怪了一声，“刚我就说起绿俏，皇叔怎么就没说？”
“大抵是不重要吧。”
万俟临渊掀唇，低沉的嗓音融入到细雨中，又飘入到了万俟舒耳边。像是蔓入了无尽的缱绻，让万俟舒心尖一动，又因雨丝实在缠绵，她忍不住便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又亲，复又捧住他的脸，道：“等我。”
“好。”
万俟临渊揽住她的细腰，道：“照顾好自己。”
万俟舒点额，又怕耽误时辰就跟他挥手道别，随后，进入到了皇陵中。万俟临渊站在原地看她，直到她进入皇陵，他才抬脚离开。皇陵之中昏暗压抑，脚踩于地面时似能听到阵阵回音，待将太皇太后的棺木葬入到皇陵中，那些抬棺人便朝万俟舒行了个礼，很快就退下了。刹那，整个皇陵中就只剩下万俟舒一个活人，其余的，便是北国万俟皇室的列祖列宗。万俟舒腰板挺直，静站在过道上。她脚边有些许抬棺人留下的黄纸，也有纸质的金元宝银元宝，偌大的铜盆也好好摆放在那儿，万俟舒俯下身，将他们备好的火折子点燃。刹那，一道明亮温暖色将整个皇陵内部照亮，内部是由各种砖块砌成，砖块并不普通上面还雕着各种梵文、经文，像是在超度皇陵内的亡魂一般。皇陵内没有生人气息，风刮过时总有呜咽呜咽之声响起，若胆小之人听着定生出胆怯，这三四日怕是难熬了，精神兴许也会紊乱，只待离开后才能慢慢养好。万俟舒倒是不怕的，她将黄纸，金银元宝一并点燃丢入到铜盆中。“唰”一声。火焰顿时蹿得老高，就像一条腾空而起的火龙。万俟舒并未被吓住，依旧将这些一张张丢入到铜盆中。又有风吹来，将铜盆里的火焰吹得摇曳不停，极像是在狂舞的鬼怪。待将这些烧了一半，万俟舒才停下手，刚那条火龙也渐渐无了声息，最后，消失不见了。她盘腿坐在那儿，皇陵内的森寒，倒是对她影响全无。也许是湿了的衣衫太过沁凉，万俟舒终想到了些什么。她将包裹打开，又将干净衣物换上，这才觉得好了一些。到了晚上有人送来吃食，因着太皇太后薨逝，举国皆吃素食，这素食要吃十日，十日之后才能吃些肉类。素食没油水，并不太好入口，万俟舒随便吃了口便又盘腿而坐，待到后半夜，一阵阴风刮来，将皇陵内刮得呜咽作响，像极了猛鬼出山，骇然可怖。皇陵内幽暗，无法视物，可在这片深黑下万俟舒的眸却迥然发亮，散着诡异阴幽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