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舒指着石床下那些松软往外翻的泥土，嗓音幽沉：“断肠草被人拔走了。”
万俟笙看了眼，也是惊骇：“竟有人抢先我们一步拔走了断肠草？”
他当即也想到散落在外头，被时光磨平痕迹的铠甲与人的头骨，想来断肠草早有人觊觎，可那时准备不充足，被大蟒弄得团灭的下场。如今，再度卷土重来，终是成功了。“阿姐，是不是跟外头的人骨、铠甲有关？”
万俟舒眯起桃花眼，说出自己的猜测。万俟舒回眸望着他，道：“与我的猜测一样，可惜，我们不知这铠甲是属于哪方的，是驭兽国的、是象国的、还是北国的……”万俟笙轻捻着松软泥土，忽而转头盯住大蟒。大蟒乖巧眨眼，茫然不已，为何这样看它？万俟笙细细打量着大蟒，启唇说道：“它时常在这洞中，应当知晓是谁来过盗走了断肠草。”
闻声，万俟舒同样看向大蟒，神色微妙：“它失忆了……”“失忆？”
万俟笙还未听过这种说法，只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脸色也如她一样微妙的很，“我只听说过人会失忆，动物也会如此吗？”
“或许。”
万俟舒唇角轻动。万俟笙摇着纸扇，仔细在大蟒身上打量着。大蟒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展露出暴戾一面将这不矜持男子吓退，可碍于大人的威严，它只能如小媳妇一般娇羞垂头，不敢示人。见它这般乖巧可人，万俟笙耐不住手痒，不由在它脑袋上揉了一把。大蟒浑身轻颤，忍住将他卷起丢开的冲动，继续垂着头，宛如无害的家宠。万俟笙只觉入手一阵冰凉滑腻，像是在摸一条死鱼，指上瞬间染了些腥味，他觉得不太好闻，便快速把手缩回，又用帕子将手指擦拭干净，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大蟒抬眸时，看到的便是他的这番举动。见此，它一条小蛇竖瞳瞪圆，心里也好似掀起了滔天巨浪，它这是被嫌弃了？被一个人类给嫌弃了？大蟒扭头，刚想与万俟舒诉说心中的委屈苦闷，就见万俟舒把手伸来放置在它头骨两侧，大蟒忍不住想将自己蜷缩，可瞥见她眸里的冰寒，它愣怔住，再不敢乱动。“你当真一点都记不起来刚刚发生的事儿？”
她的嗓音里也好似汇入了冰泉之色，冷而刺骨，“你能不能再仔细想一想，断肠草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说到最后，她语气间的冷意微褪，低哑嗓音中满带着期盼与动容，再加之她眸里轻闪而过的苦痛幽沉，让人看得、听得心中发酸。“阿姐……”万俟笙伸手将她肩膀上轻碰，又许是被她眸中酸意所感染，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在丹药中放置一株断肠草，才能更有利地将蛊虫逼出，否则就会如燕无忧所说只能听天由命了，这般重要之物丢失，也难怪她的脸色会如此。就是连他也想不到会有人，比他们还要快一步……大蟒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急躁与悲伤，可它始终记不得究竟法发生了什么，“大人对不起，我还是记不得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我记得，我定告诉你断肠草的去向。”
可它真的不记得了，脑袋里空白着，像是进入了虚无世界，零星或是半点都记不得。闻言，万俟舒的手不断下滑着，最后，垂在了身遭两侧，又没着没落地轻晃着。而她整个人也恍若被冰川之水浸透，冷到了冰锥刺骨，即便石缝间有日光照入送来温暖，她还是冷得直打哆嗦。“你也不知……”万俟舒望着石床下那松软的泥土，面色惨白，“那我，又该如何回去见他啊……？”
两手空空而归，告诉他断肠草未寻到，得让他听天由命？告诉他，有人先他们一步将断肠草抢走，可她却不知抢走它的究竟是谁？告诉他，用意念战胜蛊虫，正所谓人定胜天？后面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是不信的……出发时，她分明信誓旦旦与他说，定会将断肠草采来，让他顺利逼出蛊虫，让他不再受蛊虫的侵扰，待他身子安稳些他们便会再度去往各地，看山山水水，看奇峰怪石，再看云舒云卷。可眼下她两手空空，又有何脸面回去见他？她轻轻捧起石床下的松软泥土，眸中酸涩晦涩混杂，顷刻眼眶就红了也湿了些，“我为什么要等到今日才来，我该昨日就连夜前来才对，即便是摸黑下来，即便是夜间难以视物，即便是让陡峭山壁割伤了自己，我也该连夜前来才是。”
万俟舒将捧起的泥土抓紧，喃喃不休：“我该早些来才是，怪我，一切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听清她在说什么后，万俟笙敛眉，不由按紧了她的肩膀，“阿姐，这怎么能怪你？我们谁也不知，有人早早便觊觎了断肠草，即便我们连夜前来，可我们又怎能得知，我们能先他们一步取得断肠草，或许，他们也早已下手了呢？”
闻言，万俟舒唇角轻动，没说话。“阿姐，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万俟笙出声宽慰：“不要把这些错归结到自己身上好吗？你本身就无错，你已经做得够快够好了。”
万俟舒看他一眼，动了动唇：“可我，还是没将断肠草寻到啊……”顿了顿，她又说：“没了断肠草，他该怎么办？”
万俟笙敛眉，唇瓣翕动，却始终未说出一句话来。“我又该如何？”
万俟舒轻靠在石床边，眸里失了颜色，“我都不敢回去见他了。”
“大人你别哭啊。”
大蟒心急了，最是见不得女孩子哭，“我保证，我定好好的想，待想出了些许事情，我就来告诉你，可好？”
“那请你仔细的回想。”
万俟舒盯着它，微红的眸里满是迫切，与清染上的晶莹，“待你回想起来一切，我们都会感激你。”
被委以了重任的大蟒忙不迭点头，它虽是冷血动物，但此刻胸腔内却犹如灌满了热血。暖呼呼的，还流入到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