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万俟舒原本平静的心骤然乱了,疼了,也遍体生寒,冷然发颤。他们才刚享受此番平静岁月,还未来得及将所想之事完成,偏偏上天残忍,几度反转竟是连半分转圜的余地都不留给他们。这世间仅剩的一颗丹药又该给谁服用?是她亦或者是他?可最后,他们都会失去最重要的那个人。那倒不如谁都不服用,生不同时,然,死可同穴……万俟舒眸中的波纹轻晃不停,像是被风惊扰的清湖,久久久久都难以平复。半晌后,她仍执拗紧盯着小匣中的断肠草丹,不知多久,她眸内波纹终是隐去,双眸忽而变得如同一滩死水,再也寻不到往日的灵动美好痕迹。望着她失焦的双眸,万俟临渊好想上前去抱抱她,亲亲她,可奈何双手被绑住根本力不从心,再加之他们身中的阴阳蛊,该是不要碰触,不要相见,或许会比较好。可明明是相爱的两人,他们离得如此近,却不能触碰彼此,那该是怎样的残忍如斯啊?万俟临渊泛白的唇角蠕动,片刻终于出声,嗓音暗哑如含着沙,“舒舒不要伤心,只要心中有希望,我们肯定会没事的。”
闻言,万俟舒侧眸看向万俟临渊,隔着淡金色的光芒两双眸子相撞在了一起。她轻喃:“嗯,会没事的……”听到这般令人天塌地陷的消息,两双眸内皆染着沉痛与哀伤,可又不想让对方伤心,两人竟同时勾起唇角,相视一笑。浅浅的两抹笑映衬在阳光之下,似能将一切的阴霾吹散,可隐于这份安然下的碎裂伤痕又叫人心痛难忍。万俟笙死死握拳,又似不忍心看此场面,不由别过头将目光投到了别处。燕无忧眉头紧蹙,脸色难看,再次觉得自己学艺不精,初次碰上这种阴阳蛊竟束手无策起来,有些愧对“神医”这个称号。收了目光,万俟舒有一下没一下在自己手指尖上把玩,最终她又看向了燕无忧,问出心中那最深的疑惑,“陵书公子可否给我们解惑,我们从未触碰过旁的什么东西,吃穿用度也基本与你们相同,为何会突然中蛊?”
万俟临渊猛然抬眸,这也是他心中的困惑。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会双双中蛊,而不知呢?“此蛊与旁的蛊不同,它可放于日常器具中,在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人的体内。”
燕无忧掀开薄唇,嗓音淡而无波,“尤其是在男女合欢之时,一公一母两蛊虫躁动得比往日要厉害,进入人体也更容易。”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越发清淡,仿佛世间的男欢女爱在他眼中不过平常,也似可有可无。“日常的容器?”
万俟舒皱眉,隐约像是抓住了什么,可其实未曾抓住,留在脑中的还是一团迷雾,将她团团笼罩着:“那样的容器有何特征吗?”
燕无忧稍顿,随后肯定道:“深红之物,越红它们就越是喜欢,也愿意藏于其中,待寻到适当时机再趁虚而入。”
深红之物?这一次万俟舒确确实实抓到了什么,脑中的一团迷雾终是散去,她也宛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顿时豁然开朗,可就是这份开朗让她愣怔在原地,整颗心愣怔发寒,又坠入到了无尽的深渊之中。她有两件深红之物,其一是血红宝石手串,乃为万俟临渊所赠,其二是沁血镯,乃是皇祖母死后,春花嬷嬷交给她的。两件东西皆如汩汩流动的鲜血,尤其是血红宝石手串,更是红得滴血,璀璨夺目,可有天它稍变黯淡,而沁血镯原本不如它,可新婚宴过后沁血镯就如曾经的红宝石手串一样,鲜红夺目,妖冶异常。她原先不懂,此刻心中倒是多了几分计较。只怕颜色的变深变淡,皆与蛊虫有关。想到这里,万俟舒呼吸加重,整颗心又乱了几分,她霍然站起身,险些撞上一旁的桌角,“听你一席话,我倒是想起有两物很符合你的描述,你们在此先等等,我将那两物取来。”
说罢,万俟舒便拂袖离开,脚下略有踉跄。万俟临渊回眸而望,剑眉不由蹙起几分,当燕无忧说起深红之物时他心下便有计较,如今见万俟舒步履匆忙,眸中无措冰冷聚集,他便知自己刚才所猜不错。她要取来的深红两物,定与他所想一样。外头光芒熠熠,照在身上晕开着暖意。可这份暖意终究照不进,也暖不进她心里,她跑入屋中,将锁在抽屉中的木匣子取出,又快速朝燕无忧的小屋跑去,暖暖日光下她的面上尽是惨白之色。路过的孤狼不禁顿下脚步,关切问道:“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什么事是属下能够代劳的?”
听声脚步微顿,万俟舒回眸,纤长浓郁的睫毛在日光下轻颤,我见犹怜,她掀唇嗓音却淡而如冰,“没事,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吧,不用管我。”
还未等孤狼开口再说,万俟舒早已抱着木匣传匆匆而去,孤狼呆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再度来到燕无忧的小屋,万俟舒抱着取来的木匣心下忐忑。她深吸口气,才将木匣打开,道:“这是我身边的两样深红之物,你能否给我看看,曾经俩蛊虫是否藏匿于此?”
木匣中躺着两样首饰,每样皆珍贵不凡,一看便知出自宫中。万俟笙一眼看后,就知它们的来历,可它们皆由宫中至亲所赠,若里头曾经真藏匿蛊虫……万俟笙浑身轻颤发寒,不敢去细想。彼时,燕无忧已经将两物取出,并细细查验着,突然从里找出了些分泌干涸之物,应当是蛊虫吐息分泌出来的东西,手串里的这些因着时间久远,故而已经干涸,摸上去硬邦邦的。然,沁血镯中的分泌物竟是半干半湿,想来时间不算太远。看着取出的东西,万俟舒眼中寒潮聚集,“如何?”
万俟临渊也紧握双手,死盯着那些东西不放。燕无忧一声轻叹,如实说道:“两样东西,曾经皆是阴阳蛊的藏匿栖身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