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万俟舒紧盯着他。她的眸在此刻格外清透，像是有清澄之水在里面笼聚着，轻眨时能清晰映出旁人的样子，也也似乎能让旁人眼中的情绪无所遁形。万俟临渊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只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看得透透的，而他的那些犹豫根本就是无用功，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早就被她看出了些许端倪。他敛了敛眉，眸中的那些犹豫倒是忽而消散了不少，他微吸了一口气，道：“不过，冰封之法凶险，陵书公子上次所说的不足五成，还得再减上一减。”
说完，万俟临渊下意识去看万俟舒的表情，便见她愣怔住了，眼瞳也怔忪了一下。她猛然抓住了万俟临渊的袖袍，稍有些急切地问道：“什么叫，再减上一减，冰封之法的成功率是连不足五成都没有了吗？”
那么，该是有多少？不足四成？不足三成？还是不足两成？每每减少一成，万俟舒的心就凉了一分，再到后来全身泛凉，四肢百骸里都裹着碎冰渣子，冷得她有些刺骨的疼。见万俟临渊缓缓地点了下头，万俟舒心下又凉几分，全身也打起了颤儿，就算阳光笼罩，她还是觉冷意刺骨。“那是变成多少了啊？”
万俟舒眨着黑眸，眸中的神色越发紧迫：“不足四成？三成？二成？”
听得她一遍一遍询问，万俟临渊的脸色忽而变得惨白，他低垂着头，有些不敢去看万俟舒的眼睛，仿佛看了他会忍不住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望着万俟临渊渐渐泛白，却又咬唇不语的模样，万俟舒心下越发不安，她唇瓣微颤，试探着问道：“难不成，是不足一成？”
藏着的心事儿被猜到，万俟临渊不禁抬眸，眼中轻闪出细细的微光，那份微光带着些许痛苦和挣扎，还有被猜透后的一丝安稳。他道：“确实不足一成……”此言一出，万俟舒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嗡的，短暂的一瞬空白中她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听不到风声，也听不到万俟临渊的说话声。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一个空白茫然，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到头来她却发现自己身体僵硬，动都动弹不得，别说是去抓着什么东西了。而她世界中原本亮着的那张明灯，在此时此刻也仿佛被风吹灭了，再也燃不起来了……万俟舒下意识蜷缩，下意识抱住自己小小的身子，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汲取到一点点温度，可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她仍旧抖得发颤，面颊与双唇都惨白如纸。见她这般模样，万俟临渊实在心疼，他跨步而上将万俟舒轻揽在怀中，像是要将身上热度传递给她。如烈阳一般的温度席卷而来，万俟舒就像被吹到岸边，好不容易得到水的鱼儿，她贪婪地汲取着万俟临渊身上的温度，一瞬就觉那股寒冷褪去了些许。再加上热度袭来，她世界中的那盏明灯好似再度被点燃了，可却摇摇曳曳，像是随时随地都会熄灭一样。她伸出手紧拽着万俟临渊的衣摆，直到好一会儿她才从恍惚当中清醒过来，可那双眸仍旧乌黑，全然没有焦距与笑纹。“真的，不足一成吗？”
她停顿了好半天，才掀开唇问道。万俟临渊盯着她的眸，略带艰难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万俟舒嗓音暗哑：“燕无忧他，也毫无办法了吗？”
回忆着燕无忧的话儿，万俟临渊原封不动与万俟舒说着。万俟舒听后，脸色越发惨白，可她的心绪倒是好了许多，从最初的震惊绝望，再到此刻的平静麻木，这般转变之快也是她自己始料未及的。她原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住，可真当这样的事儿发生后，她竟也能如此平静，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万俟舒敛下眉，眸里有一团光明笼罩着，久而不散。“不足一成的话，那就相当于在赌命。”
万俟舒唇瓣微张，叭叭叭地说着：“可又不得不赌，蛊虫的再次发作会让人没了命，冰封之法有赢有输，总归还是有点盼头的。”
她这般说，是提倡冰封之法的。她这般大胆，目光亦是长远，根本不会贪图那短短一两年，这就跟万俟临渊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属意的是冰封之法，如今听得万俟舒这般说，他就越发属意了，跟刚才一比，他心中的犹豫也跟着减少了几分。“确实。”
他说：“即便不足一成，可和等死相比，冰封之法还是有点盼头的，陵书公子也说会倾尽全力相帮，我想，总有回旋的余地，总不会太过艰险的。”
望入他眸中闪烁的明光，万俟舒下意识点头：“有燕无忧的这番话，倒是能安心不少了。”
此话一落，两人就顿住不说话了，周边的气氛也跟着沉默下来，唯有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不断在耳畔边轻响着。也不知沉默了多时，万俟临渊才再次开口道：“我的身子这样，让你忧心了。”
万俟舒轻笑一下，摇头说：“你是我夫君，我自然为你忧心，而我亦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你心里头不要有负担，可好？”
万俟临渊伸手在她发上轻抚，缓声道：“好。”
此时此刻，他们将这些说开，可不足一成之言仍旧是横亘在他们心中的一根刺，那刺生生扎着，怎样都拔不出来。即使眼下他们风轻云淡，双目含笑，那份深埋的疼意还是无法清除。万俟临渊说：“三日后，我便会将我的决定告知给陵书公子。”
“好。”
万俟舒点额。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是生还是死，他们都会在一起……似想到了什么，万俟舒眸内清波晃动，逐渐变得明亮又坚定起来。万俟临渊不知她心中所想，却能见她双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起，他心不由一怔，总觉得她在想不好的事情，令他有些心惊肉跳。他率先从椅子上站起，道：“外头风有些大了，我们回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