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骤雨,雷嗔电怒。这般犀利之声在天地间回响,久而不散。随着一道电光的劈下,永台洲的一处乱葬岗被照得森白发亮,再加之周旁的树木被风吹得张牙舞爪,诡谲森森,就仿佛猛鬼出山。落雨时的寒凉,在旁人眼中也成了鬼怪们散出的阴气,站在那一会儿便觉阴气侵袭全身,整个人都不爽利了。一些小兵小将站在雨幕之下,将一具具尸体丢入到乱葬岗的大坑中。“砰——”“砰砰——”他们粗暴地将尸首乱丢,全然不懂得死者为大。“快些丢完了事,此处阴气森森的,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可真真是晦气。”
有一小将用手搓了搓泛凉的手背,满口抱怨。另一名小将道:“谁不想快些?这里可是出了名的诡异乱葬岗,有好些人都在这里看到过脏东西,只不过今日人死得颇多,即便是想快也快不出来。”
彼时,又是一阵狂风吹来,它们吹过枝杈惊动了树叶,顷刻发出呜咽呜咽的鬼哭狼嚎之声,这声音渐渐变大,裹挟着些许阴冷之气席卷在每个人心头。小兵小将们身上的铠甲已然被暴雨染湿,被风这么一吹顿时凉到刺骨,又因着风声呜咽如魔如鬼,他们被吓得浑身战栗,恨不得丢下手头活计转身就跑了。其中一名小将拿出脖间的护身符,嘀嘀咕咕道:“如来佛祖,玉皇大帝,保佑我平安,保佑我平安啊……”“轰隆——”又是一道蓝紫色的惊雷劈下,远方的苍穹好似也被劈得一颤,彼时,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乱葬岗的大坑中响起。起初很轻,接着,就渐响了起来,再加之电光森白可怖,小兵小将们又投入到象国麾下做了好些亏心事儿,方才还杀红了眼,杀了好些北国同胞……如今听得这般窸窣之声,他们似想到什么心下战栗,然后,再也忍不住,转身走跑。“你们已经死了,可千万别来找我们啊,我们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想活命而已。”
“就是啊,说到底是你们蠢,为何不投靠,反而要拼死抵抗呢?”
“尉迟将军不是我们的错,要怪你就去怪胡言吧,是他先投靠的……”小兵小将们慌不择路,又因暴雨将泥土冲刷得松软,他们险些一脚踩空,摔入到大坑中去。可片刻,他们的身影终究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之中。“轰隆——”森白惊雷之下,一双血迹斑斑的手,忽而从乱葬岗的大坑中伸出,血渍在暴雨冲刷下渐渐消散,很快便露出那双手原本的样子。强劲有力,是双男人的手。可此刻却惨白,旁的地方布满青紫,如同死人的手一般。在雨水之下,那双手微动了一下,顷刻五指弯曲,青筋爆出,像是在施力一般,这般景象再加上风雨的喧嚣,实在诡异骇人。可饶是如此,那双手还是在奋力往上,像是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很快他就抓到了大坑附近的藤蔓,再度施力……不稍片刻,就有一个人影抓着藤蔓,费劲全力从大坑中爬出,他全身上下像是被血染成的,被雨冲刷血水流了一地,淡淡的血腥味儿也跟着飘出。那人已然用尽了全力,在爬出后身体一松,仰头瘫在了松软泥土上,而被雨水冲刷后,他的样貌也渐渐显露。——竟然是尉迟澈。他本被胡言一剑贯穿,应当是活不成的,可他在得知自己被下药后便偷偷吃下燕无忧曾经给过的伤药,本只想死马当活马医,谁成想,药效竟然这般好。让他先进入到一个假死状态,接着,他就凭借着意念从那状态中挣脱而出,幸好,他们未对他的“尸体”做些什么。尉迟澈仰头盯着那不断落下的豆大雨点儿,一双手伸入到衣襟中,将那绣着小雏菊的帕子拿出,尽管帕子已被鲜血染红,他还是视若珍宝。他的瑶儿还等着他回去,陛下也等着他回去禀告,他不能在此多逗留。尉迟澈奋力想要站起,可那一剑刺得实在是深,即便吃了伤药伤口也未愈合,如今伤口被扯动,鲜血不禁汩汩流出。他皱眉吃痛,又腿软之际重重落地。尉迟澈咬牙,猩红的眸内带着几分决绝。——即便是爬,也要爬回北国皇城去。在狂风暴雨,惊雷之下,尉迟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朝前爬动,因着伤口太疼又流血不止,他爬得极缓极慢,而随着他的爬动,身上流出的血水蜿蜒成一条骇人的痕迹。这般疼痛,疼到刺骨,尉迟澈有好几次想要停下,想要就此沉睡昏迷过去,可手中绣着小雏菊的帕子似在有意无意散出幽香,顷刻就让他想到了林瑶儿了,想到了他们之间相处的美好时光,更想到了他们之间的誓言。出征前他便许诺过,定会平安凯旋,可若是就此地沉睡,他便永远都见不到林瑶儿,以及他们孕育的女儿,小暖暖了。尉迟澈咬牙,乘着风,淋着雨,朝皇城所在的方向爬去。爬去……这条北国之路遥远,像是被黑暗弥漫着的深渊,无边无际,让他怎样都爬不到底,找不到出去的路,他亦像是迷了方向、受了伤的旅人,在这条浩渺的路上空有一腔决心,却有心无力。翌日。风雨停了,艳阳高升。灼灼日光将所有一切烤得滚烫,热浪似能将人的皮肤烧灼。尉迟澈没有水囊,没有食物,甚至还受着极重的伤,他的唇瓣已经开裂,胃里饿得翻涌不停,他咬着牙继续爬行,可终究还是抵御不住这份炎热虚弱,晕了过去。“哒哒——”“哒哒哒——”路上不断的颠簸让尉迟澈苏醒过来。他心一咯噔,忙朝四周看去,就见周围的景物正在不断变化,而他自己正躺在一辆牛车上,驾着牛车的是一名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少年。少年穿着无袖的白色褂子,裤脚管儿也卷了起来,随着地面的颤动他还在不停唱着山歌,歌声说不出有多好,但听着很是喜人。一听到牛车内的动静,黝黑皮肤的少年扭过头,笑容灿烂:“兵大人,你醒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