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冷玥牙眸里缀着一丝浅笑，她道：“好。”
廊外有一处花坛，眼下时节花儿绽放，又因昨日下了场大雨，如今它们身染雨珠倒是变得越发娇艳了不少。冷玥牙身穿凤袍，身姿笔直的站在那儿，她容颜秀美与花儿相称，凤袍上绣着的金色彩凤又在日光下闪闪烁烁，顿时流光溢彩的，美不胜收。万俟润抵靠在软垫上，静静看着于百花中翩翩起舞的她。她跳舞的样子很美，就像是一振翅高飞的彩凤，金芒闪闪，绽放出无尽的光华，又随着她几番甩袖好似要腾云驾雾而去，端的是一派仙气袅袅。万俟润轻靠着，看得眼睛都不眨，仿佛是想在有生之年里将她的模样印刻进心中，即便日后去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他也能记得她的样子，在转世投胎后再去寻她。想到此处，万俟润轻抓着膝盖上的毛毯，眼睑微垂着，目光有些暗沉，可她料子上栩栩如生又金灿发光的彩凤，终究惹得他的双眸再度变得熠熠发光起来。他静看着，唇角勾起一缕笑。他眼下所希望的，便是将时光定格在此刻，平静而又美好。可是……万俟润捂上心口位置，里面的东西跳动微弱还被毒素侵扰，逼人的疼痛频繁而来每日每夜将他折磨到如此，又因近日大伤了元气，身子也变越发虚弱，故而疼痛与毒素越发肆虐，弄得他身心疲累，好想着就此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他这般想着，顿时毒素侵扰下又是一阵的气血翻涌，万俟润只觉得喉咙口毛毛的，他用帕子捂着唇闷声轻咳起来。他咳得很轻，又刻意压制着，故此站在花丛中跳舞的冷玥牙没有任何察觉，万俟润也存了心没有让她察觉。这般的美好的时光，总不能让这残破的身子给破坏了去。他一直用帕子捂着唇，直到感受到帕子上传来的一阵湿润感，他将帕子拿下，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又吐了好些血，本是素白的帕子此刻早已被鲜血染红。这般血红之色印在帕子上，显得刺目惊心。万俟润将染血的帕子紧握，又将它收起藏入到袖袍之中，可即便如此，他身上还是有些许难掩的血腥味儿，而身体起不断翻涌的血气非但没有好，反而越发肆虐。万俟润紧紧抓着膝盖上的毛毯，额前冷汗不断冒出，骨节也因疼痛变到泛白，他整个人不住颤抖着，被毒素侵袭的五脏六腑越来越疼，四肢百骸也越来越凉，恍然间他脑袋昏沉，眼前好似出现了幻觉。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金碧雕花的龙床，面容枯槁，浑身消瘦的中年男人躺在那儿，面露出不甘和阴毒，嘴巴微张着好似在咒怨着什么。万俟润怔了怔，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龙床上躺着的认究竟是谁，还未等他看清什么，龙床上的人似有感应，就如提线木偶机械般地侧过头来。龙床上的中年男人嘴角笑得咧开，直直咧到了耳后根处，他嘴里大量鲜血溢出，再配上他那张暗黄枯槁的面容，就像是从地狱逃出的妖魔鬼怪。此时，中年男人瞪着双布满血丝的圆眼睛，正用充满阴毒恶意的目光对着万俟润笑着。万俟润愣住，瞳孔猛然一缩。刚才看不清面容的中年男人竟是他的父皇。他正对着自己笑着，还朝他伸出手，像是来接他共赴十八层地狱的。震惊过后万俟润静下了心，他平静地握着自己的手指尖，朝先皇露出一抹清润的笑，他与先皇一样双手沾满鲜血，死后他定会下无间地狱受尽折磨、无法超生，这点他从未怀疑过。而今，他不过是在走先皇的路，步先皇的后尘罢了。他们都是双手染血的恶魔，踩着无辜人的鲜血上位，即便是用鲜血也无法洗净，他们身染无数罪孽，那些无辜人的亡魂一直在他们身边游荡，而他们也终将受到反噬。就像先皇，在无尽痛苦害怕与不甘中死去。而他面对的是象军突袭、北国分崩离析，他也被剧毒侵袭弄得毫无办法。然，这一切不过都是轮回而已。万俟润静静与先皇对望，许是心里明镜通透，他再见到先皇时便不那么害怕了，有的只是迎接死亡的平静，只不过他的私心里还是有万般不舍的。“父皇，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万俟润唇瓣微动，浅声问着。先皇仍旧咧开嘴，对他恶意地笑着。万俟润的手指微微弯曲着，猛然之间他又咳了些血出来。“陛下你没事吧？”
“陛下，陛下……？”
耳边有人在轻轻唤着他，万俟润陡然转醒，他朝四周一看便发现自己仍旧身处在寝殿的廊下，膝盖上还盖着一方薄薄毛毯，阳光浸润而下他正抓着毛毯一角在晒太阳。阳光很暖，他的眼前亦没有笑容邪恶的先皇，那些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万俟润垂下眼帘，便发现冷玥牙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她坐在一旁用着担忧不已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她的眼眶竟然还红了。万俟润微怔，这才发现自己竟又吐了血，他身上的明黄龙袍已被鲜血染红，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久而不散，甚至越发的浓郁了。“朕无事……”万俟润启唇出声，却发觉单就这三个字，就用尽了他全身之力，却还是说的断断续续，停下后便是一阵气喘，险些又晕了过去。他陡然望向虚空，忽而了然一笑。毒素侵扰着五脏六腑，此时此刻的他只怕已经油尽灯枯了啊……“可是陛下你……”冷玥牙急得抓紧他的手指，道：“臣妾给陛下请太医来好不好？”
万俟润摇了摇头，道：“朕刚才，见到先皇了。”
冷玥牙眨着微红的双眸，略有不解。万俟润的嗓音苍白无力：“先皇朝朕伸出手，怕是要接朕去了……”“不会的陛下。”
冷玥牙惊得瞳孔紧缩，她就像是怕失去什么的孩童，紧紧依偎在他身边：“那些不过是陛下的错觉，陛下年轻强健，总是能长命百岁的。”
闻言，万俟润失笑一声。“朕这残破的身子，哪还能长命百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