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门外传来之声，万俟舒整理行囊的手顿了顿，眸中微光闪烁。宫中来了贵人？莫不是皇兄知晓了她的行踪，所以才派宫里人偷偷与她会面，想将现下局势给她说道一遍，让她清楚知道如今该做什么。想到此处，万俟舒的双眸就跟染在屋内的烛火一般通透明亮，远望着像是两颗染着琉璃色的冰珠子，只一眼便能望进人的心里去。明媚泛起，潋滟逼人。她双眸带光地将房门打开，只见幽幽月色下有一人身着素色的斗篷静站在那儿，素白的斗篷将她全身包裹，让人看不清她的样貌，不过从她的身形来看，应当是名妙龄姣好的女子。在女子身旁还有一张熟面孔，是时常伺候在万俟润身侧的李忠公公。现下李忠不在宫中伺候着，反而护着这名神秘女子而来，再加之李忠这般恭恭敬敬的态度，这我神秘女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万俟舒似想到了什么，心头短暂的猛跳，接着又归于了平静，就连眸中绽放出的光彩也渐渐黯淡了下去，像是一颗蒙尘的琉璃，再寻不得半点亮光。“冷妃。”
万俟舒轻唤，却是笃定。“长公主果然好眼力。”
冷玥牙边出声，便将盖在头顶的兜帽拿下，“我明明已经做了伪装，也没有出声，却被长公主一眼就识破了。”
万俟舒迎他们进门，心下忽又一突一突的跳个不停，若万俟润真想派人告知眼下的局势情况，只是派来李忠便好，根本不会将冷玥牙派来，毕竟她是宫中妃嫔，身娇体弱的终究受不得如此长途跋涉，兴许还会坏了事儿。可眼下冷玥牙不止来了，很大程度上她才是那个想要与自己说道几句的人，这般情况估计是冷玥牙亲自请缨而来，而非是万俟润授意，也或许……宫中早已遭逢了大变。她的皇兄可能真的已经……万俟舒面上平静自若，可脚下却是一阵踉跄，接着又恢复到原本的安稳，只是每每想到皇兄会是那般结局，她的心就酸涩得厉害，就连双眸上也好似蒙着层什么，变得雾气皑皑，朦朦胧胧。她努力眨了眨眼睛，这才使得所能见到的东西变得清晰了些。“冷妃坐下吧。”
万俟舒出声示意冷玥牙坐下，烛台上有红烛在静静燃烧，散出明亮温和的光火，她的面庞在烛火下明明灭灭，美而姣好。冷玥牙拂袖坐下，燃烧的烛光也顿时在她脸上显现，随后她回眸看了李忠一眼，李忠会意，他转身离开，连带着尉迟澈也被他带了出去。当门被关上后，屋中便只剩下她与万俟舒两人，气氛也在此时此刻变得沉寂下来。万俟舒抬眸望着跳跃的烛火，片刻又将目光落到冷玥牙身上，可她却半晌不语，只是抬眸静看着。最终还是冷玥牙忍不住先开了口，她轻笑着道：“我从不曾想过，我们竟还有机会这般平心静气地坐着、看着、相谈着。”
桌案上还有一壶清茶，是万俟舒刚刚自己温着的，茶壶中的茶叶并非是顶顶好的，却也是这里的上等佳品，现下未打开壶盖却已然茶香四溢。她拿起其中一个白玉茶杯，递到冷玥牙面前，道：“这茶不似宫里那般顶尖，不知冷妃娘娘能不能喝的惯。”
冷玥牙垂下眼帘：“长公主能喝得，我自然也能喝得，况且今日我也不是来喝茶的，我有些话想要说与长公主听。”
“咯咯咯——”她怀中的小毓儿在此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笑声清脆欢乐，顷刻便将屋内的沉默气氛给打散了，万俟舒循声而望，才发现冷玥牙竟还将万俟毓抱了来。小毓儿面似银盘，粉雕玉琢的，笑起来时大眼睛忽闪，眸里缀着灯火亮得像是两颗黑宝石，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万俟舒自是喜欢的，脸色也不觉缓和了不少。可她忽带着小毓儿过来终究不太寻常，万俟舒拿着白玉杯的手紧了紧，心下汹涌泛起久难平复。气氛微沉了片刻，她终于出声道：“近日我得了些消息，却始终没那么仔细，冷妃今日是要来给我解惑的吧。”
“是。”
冷玥牙轻捧着白玉杯，热茶熨暖着杯面可她却始终不觉温暖，反而觉有股股冷意袭来侵扰着全身，令她难以安稳。她唇瓣微张，还未开口说话就觉喉咙口有几分说不清的干涩，她忙是喝了口茶水润润喉咙，这才开口说道：“陛下他中了剧毒，于前两天驾崩了……”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开场白，冷玥牙就这么开门见山地说了。万俟舒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可骤然听到冷玥牙这么说，她缓缓筑起的心墙突然崩塌，整个人也像失了魂一般，全身力气全无，手中握紧的茶杯也险些跌落在地。她的眼瞳紧缩，原本如宝石般清亮的眼眸里焦距全无，像是幽黑深邃一眼望不到边的死寂深海，她就这样愣愣地看向冷玥牙，一时竟忘了出声。冷玥牙敛着眉，颤抖着双唇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地说着：“其实，平日陛下的症状里就初露了些端倪，他总是咳嗽还咳出了血。我们也请了太医，可太医却说是天气忽冷忽热陛下染了风寒，这才会日日咳嗽，咳嗽得重些便会咳血，开了方子吃下药陛下的症状就会好些，可始终治不了本。”
遥望着烛火，冷玥牙轻顿片刻，又道：“本就不是染了风寒又怎会好？我若是再仔细着些，早早发现其中端倪，陛下定不会毒发不治……而这些症状，本就是我北国秘药所致，我为何当时就没有半分察觉呢？”
说到最后，冷玥牙痛苦地轻抓住两侧的头发，她使劲地拖拽，仿佛只有牵扯头皮的疼痛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对呀，我当时怎么就察觉不了呢？明明她已经给我提了醒，明明我可以察觉的……”“我是罪人，一直以来，我都是罪人……”冷玥牙双眸猩红，不断责问着自己，渐渐又陷入了疯魔。许是被她的样子吓住，小毓儿小嘴一扁竟是哭出了声：“呜哇，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