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一张张灰白,充斥着绝望的脸,林丞相唇瓣微张,顿时陷入到了沉默当中。谁都想要活命,又怎么会想死?可他们活命的机会,是建立在国破家亡上的,这紧闭的城门是他们最后一道防线,若被百姓们执意打开,那万千将士的拼杀又有何意义呢?将士们在外坚守,可他们内部却乱了,这又是何等的讽刺?“谁都有亲人。”
在百姓们急躁的质问下,忽而有一道女声传来,这道女声柔柔的,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喊过之后又有细细的喘息声,可即便如此,那道女声再度传下,似能撕裂这番黑云涌动之景。“谁都想要活命,你们想,外头的将士也想,他们皆是年轻力壮的好男儿,亦是爹娘心中的好儿郎,他们的爹娘在等他们战事结束后归家,可城外的尸山血海里,又有多少爹娘,失去了他们的好儿郎?”
闻言,百姓们循声而望,就见高楼之上站着一名女子。女子衣衫飘摇,身形单薄,面容被风吹得微白,可自身上流露出的坚定不折顷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林丞相也在此时,认出了站于高楼上的女子。——是他的女儿,林瑶儿。本是他们家中娇养的女儿,此刻却独自站在高台上,遥望而下。她的容颜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娇柔温婉,可挺拔的身躯却在告诉他们,她的内心坚定如磐石,亦不似表面这般柔弱不堪,她也能像那些好儿郎一样,为北国尽一番绵力。林丞相紧盯着高楼上的林瑶儿,心下波澜泛起,心绪复杂的紧。林瑶儿拂袖,再度高声开口。“可即便流了血,拼了命,城外的那些将士还是在奋力守着我们的城,他们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他们也想和家人团聚,也不想天人永隔,可是他们知道,若他们退缩投降,他们所失去的不光是城中的家人,还有这为我们挡风遮雨好些年的美丽家园。”
“所以,他们在战,为这座城而战,为城中的我们而战,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再给我他们多一点的信任呢?我们为什么要在他们拼死守城时,将城门打开,给他们拖后腿?”
“这对守城的将士来说,又是何其的讽刺?你们让他们流的血,流的泪……又置于何地呢?”
听得这声声质问,百姓们忽而沉默,也越发惭愧地垂下了头。原本陷入疯魔的他们也在质问着自己,他们方才的那般所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可他们在拼命求生,又有何错呢?百姓们顿时陷入两难,可当他们侧过头的时候,便见有不少人在抱着尸体痛哭着,被踩踏死去的有老人也有孩子,他们也不过是在推嚷时摔倒在地,却被硬生生踩死,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因为他们都在奔跑,拼命的往前奔跑,全然不顾他们脚下踩的究竟是人,还是物……被踩过的尸体上血肉模糊,一双双眼眸都死死瞪大着,想来,在死亡之前是多么的痛,又多么的绝望,与外头凶戾的象军相比,他们这群愚昧无知的百姓,又何其的残忍。他们为了活命,生生踩死了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好些念头的同胞……想至此,百姓们心中全是懊悔,也越发的羞愧,甚至不敢去看失去亲人而痛哭流涕的那些可怜人。“我的亲人,我的夫君也投身在战场上。”
林瑶儿衣袖轻附拂,继而又说道:“他有时总会连夜赶去战场,可他从未有所怨言,即便头皮血流也要拿起手中的剑,为你们为我们铺开一条通往繁盛的路,可你们现下在做什么?”
“你们这是在让他们的努力白费,让我们的城快速陷入绝望,届时,便再也看不得那番繁盛之景了……”百姓们听后,全身绷紧。想到外头那群为他们拼杀的北国好儿郎,他们便越发羞愧,越发觉得自己渺小又愚蠢。将城门打开了,他们是能往外头,可随之而来的象军能将他们一一斩杀,他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届时只能哭嚎,等待着死亡,却蠢得害了北国所有人。想至此,百姓们想打开城门逃走的心思也歇了,他们现下所能做的便是安静等待着胜利的号角,然后,打开城门迎接浴血的将士们。“砰砰砰——”城外有象军拿起粗壮木柱开始撞击城门,那剧烈的撞击声回旋在每个百姓的耳畔边。听得这震耳紧迫之声,林瑶儿临里于风中,又道:“我们现下所能做的并非只有等待,我们有这么多人,即便不拿着刀剑上战场也可以分出些许力量来抵靠在城门上,这样,这扇城门便可变得越发结实,象军想要将其破开,也并没有那么容易了。”
闻声,百姓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就像叠罗汉一样疯狂抵靠在城门上,原本看似被撞得摇摇欲坠的城门顷刻间变得坚固起来,即便象军拼命的撞击,它也仿佛纹丝不动。见状,林瑶儿唇角上勾起一缕笑,她拂袖,如功成身退般一步步朝高楼上走下……此时此刻,林瑶儿好像听到外头有人高喊了几声。“尉迟将军来了——”“尉迟将军来帮助我们守城了。”
随着几声高喝,外头的士气浩然,林瑶儿心思一动,似有所感地朝紧闭的城门看去,隔着一扇城门她好像也能感受到将军的气息,还有将军身上的热血战意。她的将军就在外头,为他们开创一条繁盛的路。林瑶儿笑意温婉,她下意识伸手捂上脖间的玉佛像,双唇无声的动了动。——只愿,将军能够凯旋而归。城门外,尉迟澈带领着十万大军来了。他坐在马背上威风凛凛,手里的饶雪散出凌冽寒光,每过一处,便是鲜血四溢,剑身上也被鲜血浸染,粘稠又腥臭。他从马上翻下,将正在撞击城门的象军一一斩杀,旋即,手中的饶雪剑挥动,几个回旋之间手中的饶雪剑深深插入地面。因着力道颇重,地面竟是出现了无数裂痕,就像是蜘蛛网一般,朝外不断延伸着。在涌动的风中,尉迟澈身上的披风随风而舞,猎猎作响,他将手抵靠在剑柄上目光如炬,深邃骇然,此时他掀开唇。“只要我尉迟澈在一天,你们就休得踏入我北国半步。”
他的嗓音好似能撕裂长空,回旋在每个人耳畔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