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纠正错误,从不打骂用实践来讲道理。万俟毓,也最喜欢她的皇姐姐了。她的身子小小,可爬树下树却溜得很,只在眨眼就从树上爬下,她与宫人们身后拉长着脸,叉着小腰道:“皇姐姐养你们在宫里,是让你们做事儿的,并不是让你们躲在树荫下乘凉的,拿了银两就得做事,别成天想着嘴里唠唠叨叨天上就能掉馅饼。”
听到声音,宫人们被吓一跳,她们一侧头便将宫里最得宠的毓儿公主叉腰站在那里,小脸上满是盛怒,显然是将她们的话一字不落听在了耳里。宫人们吓得心惊胆战,她们立马跪地,重重磕头。“毓儿公主饶命,奴婢们也是一时嘴碎,今后这些话再不会说了。”
“毓儿公主饶命,饶命啊……”“奴婢们自己掌嘴给毓儿公主看,好不好?”
见万俟毓沉着脸久久不言,宫人们的心被吓得一揪一揪,生怕万俟毓会去跟新帝告状,而她又颇为受宠,她们便更坐立难安,只能扬起手重重打在自己的脸上。“啪啪——”“啪啪啪——”顷刻之间,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处绿荫下响彻,万俟毓不过是个才六岁的奶娃娃,还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就在她愣神之际,宫人们早就把自己打得双颊高肿,红彤彤的,嘴角还渗出了血渍。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才会将自己打成如此啊?而万俟毓的本意也不过是想吓唬她们一下,并未是想着让她们流血受伤,她唇瓣一抿,忽而间有些慌了,可却仍学着皇姐姐的样子,镇定道:“好了够了,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说我母妃的不好,就不是掌嘴那么简单了。”
皇姐姐说,这人虽不能蛮横不讲理,但有时也得树立威严,否则表现得软弱可欺,即便是最底层之人也会想着来踩你一脚。反正,皇姐姐说得都对。闻言,宫人们这才知自己的大劫已经过了,她们连连磕头感恩,激动到语无伦次:“多谢毓儿公主不杀之恩,奴婢今后定本分做人,那些话再不会说了。”
生怕万俟毓改变主意,宫人们连滚带爬而走,过了片刻便没了人影。万俟毓站在原地,一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她这才敛下眉,奶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沉郁和落寞,她自懂事以来,都是皇姐姐带的她,她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与母妃。旁的孩子都有父皇母妃,只有她没有。虽说皇姐姐待她百般好,但每个孩子心里,总还是期盼着拥有母亲和父亲的,如今听得宫人们这般念叨,她突然又想娘,想爹了。皇姐姐从不与她多说,因为皇姐姐每每说起,虽笑得豁达,但两眼却是泪汪汪的,她知道,皇姐姐这是同样一样在思念他们。而她亦是个懂事的孩子,回忆既然如此痛苦,那就不回忆了吧,反正她有皇姐姐就够了……只是,心中总会有些遗憾。就像现在,万俟毓扁着小嘴,眨着发红的眼睛朝巍峨的寝殿走去。撩开串珠的帘子,万俟毓便可闻得从香炉里散出的袅袅檀香味儿,香气宜人的,让人很是舒心,她抬眸时便见一身着红衣的貌美女子坐于桌案前,手边是一壶清茶,而桌案中间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阳春面。那碗阳春面仿佛是个形式,只是摆着,她也未曾动筷,反正从万俟毓记事起,便一直见皇姐姐摆着冒着热气的面,好似在静静怀念着什么。“皇姐姐。”
万俟毓闷着声,轻唤了一声。细细的,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万俟舒从回忆当中剥离,她垂下眸,就见奶娃娃双眸通红,并用委屈至极的眼神盯着自己。万俟舒看着,只觉得心头要化开了,她将小毓儿抱起来搁在自己的大腿上,问道:“为何这般委屈?我们家小毓儿这样可爱,有谁敢欺负你?”
小毓儿靠在万俟舒怀中,只觉得她的怀抱暖暖的,香香的,好舒服,小毓儿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有些不安地,斟酌着开口道:“皇姐姐,毓儿的母妃是不是个坏人啊?她们说,毓儿的母妃是象国人,四年前那场战事就是我母妃将军情送出,才使得我们北国陷入险境,而我的父皇,亦是我母妃毒死的,所以在战事平息后,我母妃就被处死了,是不是啊?”
小毓儿还小,说话奶声奶气的,这番话也是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涨红了脸才磕磕绊绊说出的。“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万俟舒听后,眼中的笑意转瞬不见,一张脸渐渐阴沉,黑眸中冷意布满,顷刻便刺人骨髓。属于帝王的霸气在寝殿内铺开,小毓儿似感受到什么,小身子颤抖着,脸色发白了些。“是我无意间听那群宫人说的,不过,我已经惩罚了她们,她们也不敢再犯了……”怕吓着了孩子,万俟舒将身上的气势一收,淡笑道:“我们家小毓儿还说惩罚人了?快说说,你是如何惩罚她们的?”
没了冷意的侵袭,小毓儿面上又恢复红润,变得越发灵动可爱:“我就说了几句道理话吓唬她们,她们经受不住,自己掌自己的嘴了,那皇姐姐能告诉我,我的父皇母妃是怎样的人吗?”
万俟舒轻拂小毓儿额前的碎发,浅声笑道:“在我印象里,他们都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的嗓音如水一般流过,徐徐而来,小毓儿靠在她怀中,宁心静气地听着。万俟舒的黑眸里澄澈无比,就像是有溪水汇入,总是能一眼就让人望见什么,她掀开红唇,嗓音越发轻柔:“你的父皇他聪明睿智,又细润温厚,是百姓们称颂的帝王,也是会帮我买各种小玩意儿,疼爱我的,最好的皇兄。”
或许,万俟润是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可对她这个皇妹却从未亏待过,总是细细疼爱着,即便知晓她不是真的万俟舒,他还是依然疼爱着她。小毓儿仰起头静静听着,通过万俟舒的话,她似能想象到万俟润的模样,定然是极温柔极好看的,皇姐姐也时常说,她像极了父皇。“还有你的母妃,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万俟舒眼帘微敛,再度开口说道:“她确实是象国人,可对你的父皇极是真心,她从未将军情透露给象国,也没有毒害你的父皇,北国经历战乱,你父皇中毒皆是冷渠墨一人所为,和你母妃没有半分关系。”
说着,万俟舒便轻扣着小毓儿的肩膀,黑眸中卷着几分坚定,光芒闪烁时分外光华璀璨:“你只需记住,你母妃之死与赐死无关,只是两人深爱,你母妃想去底下寻你父皇罢了。”
这些对一个六岁小娃娃实在太过难懂,她懵懵懂懂,大眼睛忽闪:“为何要去底下寻父皇?母妃是不喜欢我,不要我了吗?”
万俟舒摇了摇头,嗓音越发沙哑了几分:“并非是不爱,而是太过深爱了,不止深爱你也深爱你的父皇,她也知我能将你照顾的很好,所以,走的很是安心。”
“这样啊……”小毓儿还是不大懂,可听得自己的父皇母妃是爱自己的,终究还是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只要他们是深爱我的,那就够了。”
小毓儿心中的纠结顷刻被驱散了,她笑得很是舒心好看。“乖孩子。”
万俟舒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嗓音也恢复了几分轻快:“小毓儿你要记住,不管旁人如何说,你都不要去相信,在战乱之时是你母妃一遍一遍敲击着战鼓,让将士们士气高涨,若非她,这北国只怕是要易主了,这般繁华盛况或许今日都不可能见到。”
“旁人或许可以说你母妃,唯有你不能质疑她,你要心怀骄傲,自己的母妃竟是这样的奇女子。”
万俟舒忽而收了笑,眸中似有微光闪动,正色非常。小毓儿见状,也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点头道:“皇姐姐我明白了,我日后再不会听旁人胡说八道了。”
万俟舒启唇,再度展露笑颜:“这才乖。”
知道自己的父皇母妃是这样厉害的人后,小毓儿觉得整个人都亮堂了,她盯着桌案上的那碗阳春面,好奇地问道:“皇姐姐,为何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摆着一碗面啊?可是又不吃,这是哪里的风俗习惯?”
“这不是什么风俗习惯,而是一碗生辰时要吃的长寿面而已。”
万俟舒随口解释着,复又看向那碗热气散了好多的阳春面。面汤里飘着青葱,面条晶莹软白,看着味道就很不错。小毓儿一听,便越发的不解了:“生辰的长寿面?可是,又是谁要过生辰啊?”
这么多年来,她也未见谁这个时候过生辰,皇姐姐的生辰早已经过了,绿俏姐姐的生辰也过了,那么,这碗长寿面又是给谁准备的呢?“是啊,是谁要过生辰呢?”
万俟舒双手撑头,黑眸里似乎只能容下这一碗长寿面:“或许,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却不在这里的人吧。”
小毓儿大眼睛眨巴:“是谁?毓儿怎么从未见过?”
“其实,我也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啊……”万俟舒神情恍惚,吐出的话近乎缥缈,顷刻便融入到风中去了,也再也听不得了。似感受到万俟舒的兴致不太高,小毓儿也便不再问了。她从万俟舒身上跳下,道:“皇姐姐,我要去太傅那里学习了,他不喜人迟到,迟到的人就会被用戒尺打手心,实在可怕,我这就去了啊。”
万俟舒摆摆手,“去吧。”
闻言,小毓儿蹦跳着,欢欢喜喜地离开寝殿。直到小毓儿的身影消失,万俟舒才将绿俏唤了进来,绿俏看了眼已经凉掉的长寿面,就出声问道:“陛下,这碗长寿面已经凉了,需不需要奴婢先将其撤下?”
万俟舒轻碰碗面,果然已经凉了,她道:“那便撤了吧。”
绿俏听了,当即就将碗筷给收了,待她又回到屋中便将万俟舒斜躺在贵妃椅上,膝盖处还披着一条薄毛毯,她单手撑头,一双眸微垂显得极为慵懒闲适,又因为红衣妖娆还满带着几分惑人之色。经过了岁月的沉淀,万俟舒整个人又长开了不少,变得越老越美,气质也比往日成熟充满着从骨子里透出的媚意,让人只忘一眼浑身便是都酥了。“近日,宫里头有些嘴碎的传闻,朕,不想再听到了。”
万俟舒把玩着手指尖,十根手指上染着鲜红的豆蔻,在日光下润润发光。绿俏点额,道:“奴婢这就去警告她们,不会再让她们乱说的。”
“嗯。”
万俟舒轻应一声,她拉上薄毛毯,眼眸微闭着似有几番睡意。绿俏在她耳根子边又道:“陛下,再过些日子象国便要派使臣前来,听说前来的使臣是张生面孔,陛下还是按照老规矩吗?”
万俟舒浑身懒洋洋,像是未在听绿俏说些什么,只是浅声应道:“象国?那便按照老规矩来吧,不过是来上贡的,年年都是如此,今年又何须改变什么。”
绿俏笑着点额:“奴婢记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