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可怜的呓语飘入陛下的耳中,陛下只觉心里酸涩不已。转瞬间他又想到了那个温婉的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早早便已然薨逝。可她在世时分明如清水一般寡淡,在他脑海中没有留下什么极深印象,可在她薨逝后,原本的寡淡如水,顷刻就如滚烫沸腾的热水,就这般蔓入了他的心中和脑海,让他的整颗心都火热了起来。有些人就是这样贱。得到时不懂珍惜,待到失去后,却在怀念,却已然无用。凄凉可怜的呓语再度在陛下耳边响起。“呜呜呜,娘亲,无忧好疼,无忧好疼啊……”“娘亲,再抱抱无忧,疼疼无忧还不好……?”
燕无心仿佛陷入到了最为深沉的回忆当中,他双眸紧闭,额前不住有冷汗冒出着,而他原本白皙的脸上竟有被打过后的印子,红彤彤的,分外惹眼。“娘亲,娘亲,呜呜呜……”他拼命捂着自己的心口,全身都在轻颤着,就像是一只被人欺负坏的可怜小鹌鹑。冷渠墨:“……”他记得他好像没有把拳头挥下去啊,怎么燕无忧脸上竟有一个被拳头打过的红印子,是他记忆出错真的打了?还是出现了什么差错?冷渠墨年纪小小,望着在地上不停打滚的燕无忧总觉脑袋有些不够用,他用手搅动着衣摆,紧张慌张,一时不知该如何。他到底打了,还是没打啊?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打,那燕无忧为何会这样?冷渠墨抿唇,心口有些起伏不定,渐渐他似忽而明白了什么,猛然侧眸死盯着燕无心不放,既然没有把拳头挥下,那就肯定是假装的。这个认知一出现,他看着燕无心的眸色也变了几分,他一直以为他的这位哥哥是胆小怯弱,更是毫无心机的,可现在……他的这位哥哥不要太有心计啊。竟然在父皇面前假装被打,假装示弱,也太贱了吧。正当冷渠墨在心中辱骂燕无心的时候,陛下忽而从恍惚当中醒来,因着刚刚燕无心的呓语,他也似被酸涩沉痛笼罩,这份沉痛袭来让他一下想到了许多,也让他愈发心疼起这个大儿子来了。那么小便没了母妃,还被人说成是没娘的孩子,一直以来都被旁人欺负着,可他却还是用温柔对待每一个人,即便身负重伤也不哭不喊,毫无怨怼。如今,他仍旧没有怨怼,只是在想着自己的母妃,也终于忍不住在喊着疼。其实,真的很疼,他的双颊都红肿了起来,又怎么可能会不疼?而造就这样一切的,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可现在他目光凶狠,面容狰狞,毫无亲情可言,只是在用最为残忍的方式在消减旁人对他的爱护。想至此,陛下看着冷渠墨的目光里都含着几分厌弃来,他道:“冷渠墨你还敢狡辩?你看看无忧脸上的伤痕,还有他陷入梦魇的呓语,你说你们在玩闹,究竟是怎样的玩闹才会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朕的无忧,一直在喊疼,一直在叫娘,是你将他伤成如此……”“也是你,勾起了他埋藏在心中最痛苦的回忆,一切的都是因为你……”陛下阴沉脸一遍一遍说着,说得冷渠墨面色惨白,浑身颤栗不止,而他到底是个孩子,平日又被母妃和陛下爱护着,自然没有遭遇过这些。他再也收不住,呜哇一声大哭了出来:“父皇,儿臣真的没有打冷无忧,他是装的,他在父皇面前装可怜,是想嫁祸给我,也想在父皇面前装可怜,他小小年纪心机就那么深,父皇你别给他骗了啊!”
冷渠墨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整张小脸都花了,都白了,可他还在继续哭着,往日里只要他一哭,父皇就会把他抱在怀里哄着,今日,父皇也会如此的吧?他在心里美滋滋想着,也哭得愈发卖力了。可陛下这次并未因为他的哭泣而心慈手软,他面容冰冷地盯着冷渠墨,静看着他在卖力狡辩,面色也愈发阴沉了几分,像是天黑时的阴云,无数汹涌都潜藏在了其中。见陛下迟迟不语,冷渠墨偷偷抬眸看了过去,只是一眼他小小的身子就颤得愈发厉害,整个人也如点穴般愣怔在了那儿。为什么?父皇的眼神那么可怕?阴凉阴凉的,像是天黑时的阴云,可怕骇人的紧。而他并未从父皇眼中看到任何怜惜,反而全是森冷的冰凉,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厌弃,这是对他的厌弃,对他这个最喜爱儿子的厌弃。有了这个认知,冷渠墨觉得自己的天都快塌了,他怔怔地瘫坐在那儿,一时间哭声也静止了,面色却依旧惨白着。陛下掀了掀唇,反问道:“冷渠墨,平日里朕总是教你什么?”
冷渠墨脑袋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平日里教了什么?他不知道啊……陛下挑眉,眸中的失望愈来愈浓,他沉下声道:“朕平日里总是教导你,作为朕的孩子要有担当、要勇于承认错误,可你刚刚又在做什么?说什么?”
冷渠墨眼帘低垂,不敢说话。陛下眸中厌弃更浓:“证据在前,你竟然在狡辩,还污蔑无忧嫁祸给你,可朕来时分明见你一直在欺负无忧,还说无忧是没娘的孩子,难不成,朕也是在嫁祸给你吗?”
冷渠墨的心猛然咯噔一下,他带着哭腔,慌忙解释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呜呜呜呜……”他害怕极了,只是一遍一遍说着不敢,哪还敢再说些什么啊。陛下从不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竟会如此胆小怕事,还没有担当,真真是丢了他们皇室的脸,甚至于,比他一直以来都忽视的燕无忧还要让人看着不爽,果然没有对比都没有伤害吗?陛下道:“冷渠墨你对先皇后不敬,又欺辱兄弟,毫不顾念亲情,真真是丢尽了我皇室的脸面,今日朕便要罚你禁足二年,时间未到,不准出来。”
闻言,冷渠墨瞳孔宛如地震。禁足二年?“父皇不要啊。”
冷渠墨哭嚎着,有种市井平民撒泼的样子:“儿臣真的没有打冷无忧,是他自己倒下的,他在欺骗父皇,又在污蔑儿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