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压下心中的颤栗，又是说了一遍。在此期间，燕无忧仍旧面色从容地站在那儿，即便听得这些，面上也无悲无喜，好似太医所说之话与他没有半点干系一样。可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早已凝结成了一块坚厚的冰，无论如何都难融化，也仿佛永远都被冰霜浸染着。他的母妃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今日，他定要让娴妃付出代价。不成功便成仁。燕无忧垂在衣料两侧的手，死死握紧成双拳，眉头也在此时轻拧着。此时，太医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回转着，好似有回音一般。听得这些，陛下内心翻涌，一时间原本泛着喜色的面孔竟变得阴沉不定，就如同被染了墨色，黑沉黑沉的。他不知太医的话是否属实，若是属实，娴妃此番所做那便是大逆不道，是要被诛灭九族的，可若是不属实，太医这般造谣宫里的妃子，也是要被问罪斩首的。见陛下不再说话，太医整颗心提起，然他虽然忐忑，但陛下一句未说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他现在不过是一罪人，哪还有说话的余地？“老太医，你这般说可有什么证据？”
陛下垂眸，锐利的鹰眸直直射向跪在地上的太医，眸里迸发出的锐利浸染着杀意：“若是无证据，朕会定你一个造谣污蔑后宫妃子的罪名，你已然年迈，该是享清福的年纪，可得好好想清楚再说话。”
微顿后，陛下又道：“若是罪名成立，你也难逃罪责……”太医被这目光刺得全身一颤，他有一瞬想要逃离，可又想到自己的罪孽已然无法让自己安睡，便只能硬生生跪在那儿，接受着裁决。“陛下，老臣今日来了，那便是带着证据来的。”
太医从袖中一掏，便掏出了好些传信的纸张，这些纸张已然泛黄，可见其已经有些年头了。太医手拿信纸的手微抖，似是想到将这些信纸交出，他便会陷入到万劫不复中，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可满心的惭愧终究还是战胜了那份突然生出的怯弱。他道：“陛下，这是老臣当年与娴妃传统消息的信纸，上面皆是娴妃的吩咐，所有的一切在上面已然写得清清楚楚，老臣又如何敢造谣生事呢？”
陛下喉结滚动，嗓音冷戾：“呈上来！”
伺候在一旁的太监公公执起传信纸张，递入到陛下手中。陛下展开一看，眼瞳不免一怔，原本阴沉的面容也变得愈发有幽暗难测，他死死地捏着信纸，眉头紧蹙着，微动的眼波里也染满着尖冷的锐色。信纸上写满的全是阴谋诡计，以及后宫妃子的嫉妒与阴险，而上面的笔迹也的确出自娴妃之手，再加之，雪晶草也出自娴妃母族那边，这么先皇后之死就定然与娴妃脱不开关系。可是娴妃……陛下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娇媚可人的女子，虽没有先皇后那般温婉柔和，但却火辣如御花园中的鲜艳的花儿，尤其是在床笫之间总是让他身心愉悦，享受到了最为极致的快乐感。而在床笫之外，娴妃又如小女儿一般娇俏，从来不过问朝堂之事，只是有时总是说着哪些首饰好看，哪些衣衫好看，对于其他好似全然不在意，就像是个还未出嫁喜欢漂亮东西的小姑娘一般，如此懂得满足他也更加宠爱了。可现下面具被剥开，娴妃竟是那般阴狠毒辣之人，再也不是他印象中单纯爱美的小丫头了……如此差别一时让陛下难以接受。可事实又摆在眼前，陛下终归是要给死去的先皇后一个交代。再给燕无忧一个交代。可陛下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舍不得，有几分不相信。窥见陛下犹豫的模样，燕无忧的心一下子便沉入了谷底，分明证据在前，可这个男人竟对一个毒妇如此不舍。毒妇是他所宠爱的，他舍不得，可自己的母妃又是什么？就活该被人下毒害死？就活该英年早逝？燕无忧双手握拳，又紧盯陛下不放，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片刻的决绝，只可惜，并没有……陛下还在犹豫，他侧眸看向燕无忧问道：“无忧，此事你怎么看？”
闻言，燕无忧侧眸看向陛下。两双眸子相对时，燕无忧的双眸淡淡静静，可正是这样的清淡剔透，便让人愈发不敢正视，陛下怔了怔，竟是有几分眸光闪烁，还有几分闪躲。燕无忧挑眉，逼视道：“父皇，口说无凭的确无法相信，然，现下证据和证人在前，儿臣便只相信证据还有证人，父皇这般问莫非还有旁的计较？”
他的话十分大胆，惹得陛下眉头一蹙，显然有几分不快，可想到此事的确证据充足，燕无忧又因母妃之死感到伤怀，他心下所有责怪的话便怎样都说不出了。陛下一甩袖，声音冷且毫无温情可言：“把娴妃传召进来，就说朕有事要问她。”
此等大事太监公公自不敢怠慢，不稍片刻他就将娴妃传唤了来。娴妃如今三十多岁，这般年纪在后宫中该是极为尴尬的，不年轻却也不年迈。虽无法跟刚入宫的，十多岁小姑娘相比，但她保养极好，即便是如今的年龄却还是如十多岁小姑娘一般娇嫩，皮肤白皙，眸光含水，从骨子里透出的媚意分外惹人，而她眸里也带有一种特有的纯真。媚中带纯，的确能将男子吃得死死。就算是当今陛下也不例外。“陛下，唤臣妾前来，所谓何事啊？”
娴妃看向陛下，如水的眸子直直看向陛下，仿若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往日里这样的眼神陛下是极为受用的，可现下想到娴妃也如旁的妃子一般，是个善妒，又阴毒的女人后，他心下的那份喜爱也瞬间变了质，眼中也多了几分探究来。娴妃不知内情，可敏锐发现陛下看她眼神好似有些不一样了，她心下打鼓，却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娴妃，可还记得眼前之人？”
陛下终于开口，他轻轻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医。太医应声抬眸，当即就和娴妃的目光对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