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徴雪看向蔺司沉深邃但清澈的眉眼, 心情有些复杂。
沉吟半晌,封徵雪不动声色地挑眉问道:“找到纸了?”“啊,让下属送的。”
蔺司沉指的蔺云谦。 “你, 一个……怎么还要上厕所的?”
封徴雪蹙眉,还是没把Npc三个字说出来。 蔺司沉一愣:“我怎么就不能上厕所了?”
和“人在无聊的时候, 就会想要谈感情”一样, 还有一条普遍适用于全世界的客观真理是:“人在吃多了之后, 就会想要拉*”。 有很多人厌烦提到这件事,尤其那种唯美爱情向的小说里, 哪有男主天天去拉*的; 类比一下游戏里,也是一样, 如果游戏制作人胆敢让徐墨、黑起、陶泽言去拉*,玩家们早就开骂了。 其实这种心理也很正常, 大家无非是不想把一个好好的游戏搞出味道——纸片人就该有纸片人的样子和本分,喝喝露水就好。 其实侠客行中的大多数Npc也是一样,绝大多数Npc都可以一年不碰食物,但他蔺司沉不行。 蔺司沉每天按点吃三餐,不吃就会饿, 而且还没精神, 所以他厕所去得多, 这几乎是高阶首领阶众所周知的事。 好处是这小破游戏还挺人性化,为了方便爱吃的Npc们如厕, 特别设有“首领出恭处”——也就是一个独属于Npc使用的公共厕所。 这地方从来不对玩家们开放, 以避免Npc们如厕时被玩家们看到,所以在玩家们的眼中全息游戏的Npc们, 都是完美的无菊纸片人。 也因此, 蔺司沉的私寝里是没有茅厕的, 他去上厕所,都是到“首领出恭处”去上,就像他洗内裤,也需要去“首领洗衣房”一样。 但不同是,“首领出恭处”全网只有一个坑位,往往需要排队叫号,待上一位方便完出来,系统会自动删除他们的排泄物数据,再把下一位叫来。 这也便能解释,为何刚刚蔺司沉切号切得很急, 毕竟蔺司沉等这破号,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游戏里是不会有无用的东西的,蔺司沉作为“首领出恭处”的最大厕纸供应商,时不时就要送几本《剑神剑谱》过去,放长远角度看,其实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按理说厕纸正常用完了,都会提前给蔺司沉报备。 可是这次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居然把厕纸全拿走了! 像是所有上大号找不到厕纸的人类,蔺司沉发现没有厕纸时也会本能地很烦。 因而他刚刚对封徴雪说话的语气,便有点像是平日里对其他人说话的样子,着实是有点原形毕露了。 可后来蹲在坑里等纸的时候,蔺司沉看着自己与封徵雪的聊天记录,便觉得自己方才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好。 其实要按蔺司沉原本的性格,他在不会在意这些,什么语气不语气的,他能跟谁说句话就算看得起谁。 但封徵雪不一样,封徵雪好像总是最特殊的。 蔺司沉其实知道,有很多玩家,真的会因为Npc要如厕,而疯狂诋毁一款游戏, 就像有些读者,真的会因为作者七八年前写过离异带娃攻,便没完没了在人家的新文第一章,反复留言排雷一样。 现代人类太奇怪了,他们的精神非常干净,不容许一点污点。 而无论是拉*,还是离异, 但凡这样的字眼出现在屏幕前,便会使他们难过得想要发疯,以至于他们所有的品质与德行,统统全部毁掉。 “你又在发什么愣?”
封徵雪的声音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轻蹙眉头的样子清冷又漂亮。 蔺司沉锋利的面部轮廓似凝起一层冰霜,颇为郑重地道歉:“抱歉,我可能无法给你黑起老婆、陶泽言夫人或是徐墨女友一般的完美体验,你会介意这一点吗?”
他是一个不完美的纸片人。 封徵雪有些哭笑不得,心说,我介意你是个锤子。 因而只听他顿一下,冷声道:“你是怎么了——生病了,但没药吃么?”
封徵雪指的当然是蔺司沉的脑子。 是以,两人轻声细语、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话, 月明归的团员们,终于唏嘘着打趣,齐齐围了上来。 有人眼红咆哮。 你人还挺好嘞:“啊啊啊,这是团队副本,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地方!”
有人反问嘲笑。 藏一月:“我服,你们是在聊啥啊?让我也听听?不会是上个厕所,今后都要拉手一起去上吧?”
蔺司沉毫无反应,甚至是有点骄傲。 封徵雪倒是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离蔺司沉更远了步,仿佛没听见这二人说了什么一般,走到恨海情天和药药身边。 像是要避嫌。 可蔺司沉本能就扯了一下封徵雪的大袖子。 结果却被封徵雪无情拍开: “你洗手没。”
“……又不是这具身体上的厕所。”
“那也别扯,离我远点。”
于是,当封徵雪安排众人,按照草图进行“施工”的时候, 蔺司沉便像个吉祥物一样杵在他的身边,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药药不吃药问封徵雪道:“您是要让我们治疗小队,完成打地基的任务么?”
藏一月和药药本就是游戏CP的关系,又有一股大男人主义的爹味,听到此处连忙道:“欸,别啊,打地基这种听上去就重的活儿,她们女的不行,还是交给我们男人来。”
封徵雪轻蹙眉头,正要解释。 就听一个磁性的男声冷哼一声,嘲讽般的语气从身后传来:“哼,我刚刚上了个大号的味道,怎么都没有些人说话的口气大呢。”
藏一月:“??这是谁在骂人啊???”
蔺司沉:“啊,是我骂的,咋了?”
封徵雪:…… 封徵雪浅浅地抬了下眼皮,就见蔺司沉抱着双臂,与藏一月对峙的样子,确实是颇为好笑。 于是不经意地勾了下唇角,很轻地摇了下脑袋,转而专心对药药不吃药道: “是,这件事得由治疗小队来做,因为你们的技能最适合。”
“啊!您的意思是——!”
药药瞬间get了封徵雪的思路,秀气的小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哇!我怎么没想到!虽然现在没有铁锹和铲子,但是我们百药的‘回生’和杏林的‘苏息’,对非人物目标施展还有别的功效!”
“嗯,”封徵雪的声音很轻,眸光清澈,“之前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如果将技能‘苏息’对着地面施展……” 话音一落,封徵雪便指诀轻捻,用了一式苏息。 但见浅绿色的光芒缓缓拂过黄土般的地面,须臾,原本如同铁板一块的黄土地,便被细碎、浅绿色的光芒,从地下轻轻顶开,小草冒出头似的,地面瞬间就变得松软起来,土面儿翻开了一些。 封徵雪道:“像现在这个程度就可以——在地基土壤中,加入一定量的烧土制品碎渣或石灰,经夯打后,地面的强度较通常的夯土地基有显著提高。”
众人叹为观止。 “我日,牛逼啊,”v50快把666的头顶表情扣烂了,“不愧是我男神。”
就连藏一月都小声惊叹了一句:“这他妈!……震撼我全家好吧!这种玩法……嘶,他是怎么想到的啊?”
“哼,跟他比,你也配?”
背着剑的白衣剑客,抱臂凉凉讽了一声,于是因着短短一句话,两人便又吵了起来。
封徵雪与药药不吃药充耳不闻。 药药不吃药虚心请教了好几个问题,有些封徵雪也不是很熟悉,便打开叶初凉转发蔺司沉的“贴心提示”。 蔺司沉或许不愧是人工智能,几乎设想了封徵雪在建筑中会遇到的每一个情况。 然而这一次,但见对话窗口里面,不再是一个简易通俗的“略”——而是在每一个问题背后,都有一个非常详尽和通俗易懂的解答。 封徵雪回答完药药不吃药,又抬手把恨海情天分好的第二组人叫过来。 第二组由你“人还怪好嘞”带队,五六个大小伙子看上去肌肉都很发达,而且活泼。 只见他们一边往封徵雪的身边走,一边给封徵雪来了两下“椰树男模舞”,但跳得远远没有人家直播间里面的好看。 封徵雪装没看见,赶时间直接拿出图谱,进行安排和介绍: “我的草图,完全是根据地上原本存在的柱础石,因地制宜地去设计的……” 话音还未落,你人还怪好嘞打断他:“啊别别别我的哥,你可别把这玩意儿往我面前伸啊,看这么复杂的东西我人都会晕掉的。”封徵雪缩回拿着图纸的手,“可是你们建造组,需要根据草图的类型进行具体的建造。”
“那当然没问题。”
好人道,“您指在哪,我们就打在哪,您就跟我们说怎么干就行——何况咱们还有房屋建造系统打辅助呢。”
“建造系统?”
这倒是一个封徵雪不太清楚的概念。
“对啊,”好人说着,反手便将游戏里的建造系统打开了。 封徵雪简单一看。 怪不得他没概念——这系统得49级才开通,而他现在的等级还远远不够。 全息游戏中的建材与建造,到底是和现实世界不同。 你人还怪好嘞将“建造系统”打开后,于是便能从他的视角清楚看见: 全屏的幻视网格——可供建造者们在先在网格上进行虚拟设计, 简易的轻便材料——无论是木头、还是石灰,但凡是原材料,重量都减轻成真实世界的1/10左右; 而且,当玩家们搬着原料,在设计好的网格上进行作业,也完全杜绝木头凿歪,粘合粘丑的可能,各项工艺,都有系统亲自把控。 好人接过封徵雪的草图,点开建造系统的导入系统,并将图纸完全导入到系统之中。 于是下一刻,便看见自己的设计图就十分清晰地,在一片空地上展开,一条又一条虚虚实实的主线,完整清晰地陈列其上。 封徵雪捏了下手指,指节发出咔嘣的声音,眸光扫过自己31级的等级,似乎有史以来第一次产生了点升级的想法。 若是在游戏中建造房屋,还有这种便利快捷的配置,那自己的家是否能由自己来建造或改造? “嗯,不错,”封徵雪稍显敷衍地点点头,“那你们就这般按着示意去搬吧,可以从治疗地基组已然打好的地块地基上去立柱。”…… 当封徵雪将拱斗组、梁托组也安排好,终于再次将目光转向无所事事的蔺司沉,和自己袖中的小锤子。 结果,这东西到最后也没用上么? 就像是准备考试时,发现了很有用的一套做题方法,结果考试时却发现方法没用上一样。 挫败倒不至于,失落感却总是有的。 封徵雪淡淡地垂下眉眼,正准备将小锤收进自己的背包里。 蔺司沉的声音极有磁性地贴在耳畔,“我还以为你刚刚发信息找我,是想锤锤我呢。”
封徵雪一怔,放石锤的手也一顿。 “你…有说法么?”
封徵雪问得简洁。
蔺司沉道:“那必然是有呀,没说法我还告诉你这方法?啧啧,阿雪你也没那么聪明嘛——诶哟!”封徵雪面无表情,一锤子敲在蔺司沉的大脑壳上。 与此同时,自己的背包处,这次出现了个红色的⑨,而不是①…… 封徵雪略显怀疑地将背包打开,只见方才生成的粉色古早款“亲亲券”旁边,竟然生成了一套完整的精美拱斗组件! ——而且一套九个,非常完整,几乎和他设计图纸上的东西一模一样。 怎会如此? 封徴雪还以为,锤一下蔺司沉的脑袋,会掉出什么“黄色废料”,但如此看来,蔺司沉似乎对他的潜意识有着完全自主的控制? “你知道会生成这个?”
封徵雪凝眉轻声问。
蔺司沉的面色微微发白,下巴轻扬道:“啧,当然,我是谁?”封徵雪:…… “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规定,禁止你这般做?”
“你觉得呢?”
蔺司沉没有回应,按口气来讲,便是能管住他的规定还没生出来的意思。 封徵雪默然失语,有些怀疑地拎着小锤,修长的手指在摩挲锤柄的同时,二话不说,便要将小锤子收进了背包里去。 然而一只有力的大手,反手将封徵雪的手腕一握。 略显纤薄的手腕便落入某人的掌心。 蔺司沉将封徵雪的手腕紧紧握住,制止他要放锤子的动作。 “怎么?”
封徵雪微微蹙眉,询问。
便听蔺司沉磁性沉凉的声线,如清澈又清凉的泉水:“啊,这就不敲了么?”封徵雪轻叹一口气,摇摇头,“算了吧,都安排好了——月明归现在的做法,应该就是正统的通关方法,用技能、武器、发挥玩家们的门派专长和技能特性,去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聪明,”蔺司沉的声线中笑意更深,“可走捷径不好么?我还能生。”
……生? 封徵雪略显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言下之意:谁家Npc跟你似的,像个沙雕一样的说话。 蔺司沉唇角抿紧。 眸光如星,面容如月: “我是不完美的。”
封徵雪的瞳孔微微压紧,抬眸,目光落在蔺司沉稍显泛白的唇角。 便听这人继续道: “但我是可以,把我最好的都给你的。”
突如其来的疯言疯语,害得封徵雪手中的小锤都没握稳。 锤柄轻动,从封徵雪的掌心滑落。 锤头一砸,结结实实落在蔺司沉的……胯间。 封徵雪:……! 蔺司沉:!!! 操! 那地方有多脆弱,无论是身为一个大夫,还是身为一个男人,封徵雪都不可能不知道。 “没事吧?”
封徵雪的确也是有点急了,竟是又问了一遍:“还好么?正好砸中了么?疼得厉害?”
蔺司沉的面色比方才更白,只见他捂住腹部向下的位置,同时分外无措地将封徵雪清瘦的身体拥进怀中。 颈部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封徵雪发间清浅的药香传入鼻腔,蔺司沉立马就觉得,下面疼得不那么厉害了。 “你倒是说句话。”
封徵雪的声音微微急促,甚至有点想蹲下身去。
蔺司沉一把将他的肩背捞住,嗓音发哑地厉害:“没事的,抱一抱就好。”话音一落,封徵雪便不再动。 他的身体,像是被对方坚硬又柔软的气息裹住了一般,于是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变得僵硬。 须臾。 当月明归的玩家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些好奇地探过头来,或是放声打趣: “欸哟喂,这才多久一会儿呀!又开始贴贴抱抱啦?”
好人的声音听上去不像个好人。
封徵雪微微偏开头。用了些力,试图将蔺司沉推开。 却听蔺司沉沉闷的声线,带着点委屈又撒娇的意味。 “我可能又要让你讨厌了。”“……什么?”
话音一落,封徵雪便有些预感,蔺司沉指的可能是什么。 时至今日,封徵雪已经完全能够搞懂蔺某人的脑回路,于是清泠泠的目光立刻扫向了自己的随身背包,此时正显示着①①⑨三个数字。 心中浮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封徵雪一手将蔺司沉推开,一手将背包打开。 但见原本还有几个空格子的背包,已然完全被新的物品填满——新物品分为好几组,琳琅满目,品种良多,然而非常明显,全部都是一类。 红绳、铁链、羊眼.圈。 蔺司沉的喉头吞咽一下,越发小心翼翼: “你要听我解释么……” 封徵雪平静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