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错吧!”
屈突津诺用犀利的目光看着令他深感意外的南辰的特使。“屈突将军,幸会!”
南辰特使的脸上闪出一丝诡异的笑,“你没有看错,是我。”
“哥舒清,”屈突津诺的脸色变得益发阴沉,“云中之役过后,你不知所踪,我还以为你死了,谁知你竟做了逃兵!”
“将军莫非是想按照西凉铁律处置我?”
哥舒清只是淡然一笑,似乎并未理会屈突津诺的愤怒。“不,”屈突津诺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尽管你的出现使我感到不快,但你现在的身份令我无权处置你。神威王在等着你,跟我来吧!”
屈突津诺于是在数十个近卫骑兵的护卫下带着哥舒清进入了武川城。夜晚的武川城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可怕的肃杀之气中,幽暗的街巷里看不到一个人影,远处偶尔传来的战马的嘶鸣声和时断时续的女人凄惨的尖叫声,寒冷的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的气息。哥舒清借着月色和火把的光亮隐约看到街道上横七竖八地横着大量的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那些人显然不是士兵,哥舒清的心情变得黯然,毫无疑问,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浩劫。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武川郡守府的议事大厅。宽敞的大厅内早就布置好了近十个精美的铜烛台,每个烛台上都跃动着八盏烛火,在烛火的照耀下,大厅宛如白昼。哥舒清与屈突津诺一同走进大厅,哥舒清远远的看到位于大厅正对门的主位的黑漆雕龙木椅上正襟危坐着一个身穿华丽甲胄的老人,这个人他很熟悉,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凉神威王赫连尊。两排甲胄森然的士兵分立左右两侧,整个大厅的气氛显得庄重而又威严。哥舒清紧走了几步,走到离赫连尊较近的位置抱拳晗首,然后说道:“我――哥舒清,作为大辰辅国大将军公孙龙胜的特使参见西凉神威王!”
赫连尊仔细端详着哥舒清,一脸疑惑地说道:“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你现在居然成了公孙大将军的红人,可令我百思不解的是,你在我这里并没有显示出过人的本领。”
“感谢神威王您还记得我,您的手下人才济济,我在您这里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当然容易被大家忽略。”
哥舒清意味深长地看着赫连尊,炯炯发光的眼神中透着睿智与从容。赫连尊浓密的蚕眉微蹙着,眼珠打了个转,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他苦笑了一下,怪声怪气地说道:“人才济济?恐怕是言过其实了吧!如今我的手下多莽夫而少谋臣,我现在是求贤若渴,奈何贤才难求。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目前云州的形势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这都怪公孙大将军行事拖沓,不够雷厉风行,如果公孙大将军早点请我们来,恐怕云州的战事就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也许是公孙大将军的顾虑太多了,”哥舒清淡然一笑,跃动的烛火闪耀在他那灼灼的目光里,眉宇间有种饱经岁月洗礼的英武的气概,“毕竟在南辰说话算数的是公冶皇后。俗话说‘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公孙大将军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错误,立即做出了改变。对他来说,您一直是值得信赖的盟友。我深信,有强悍的西凉骑兵助阵,最终在云州大地上消灭白袍司徒,将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值得信赖的盟友?”
赫连尊眉毛微挑,脸上一副近乎戏谑的表情,“但愿大将军真是这样想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个亡羊已久的补牢。我所得到的消息是:公孙大将军的精锐力量已经被白袍司徒消灭掉了,我甚至能够闻到从红梅谷飘来的焦糊的气味,中间似乎还夹杂着烧烤大象所散发出来的肉香。坦率地说,我现在有些后悔来到这个鬼地方。”
“后悔?”
哥舒清苦笑了一下,“我觉得神威王此刻理应高兴才对。”
“何以见得?”
“您的大军突然出现在云州,并以微小的代价夺取了武川城,按照你们西凉人的做派,原本富庶的武川城估计已被洗劫一空,不可计数的财宝、粮食、物资尽被收入囊中。您的进展之所以会如此顺利,显然是坐收了渔翁之利,难道不该高兴吗?”
赫连尊突然一脸怪笑,眼睛快要眯成了一条缝,“我数万大军跋山涉水,千里奔袭,靡费巨大,总要有所补偿,不然我们都得去喝西北风!相信你们的皇后殿下能够理解这一点。”
哥舒清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大厅内快步走进来一位身材魁伟的将军,沉重的战靴踏击着坚硬的砖石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哥舒清认得这个人,他就是赫连尊帐下大将野力彦楚。“大王,”野力彦楚对哥舒清并不熟悉,因此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向赫连尊行礼,“武川一役,俘虏了近一万大夏守军,如何处置这些人,还请大王明示。”
“目前,我们的食物并不充裕,不可能有一粒多余的米分给他们。”
赫连尊缓缓站起身来,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野力彦楚。“那您的意思是?”
野力彦楚似乎已经猜到了赫连尊在想些什么。“全部活埋,一个不留!”
赫连尊在野力彦楚的面前站定,他那狡黠的目光中闪着一抹令人畏惧的冷酷。野力彦楚领命之后就要往外走。“且慢!”
这时始终未发一语的大将屈突津诺叫住了野力彦楚,转脸看着赫连尊,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与彷徨,他言辞恳切地说道:“武川一役,我们已经杀了太多的人,理应适可而止,杀俘有损我西凉武德!”
“武德?”
赫连尊一脸不屑,有些不耐烦地厉声说道:“独孤信长一生崇尚武德,可炽焰之神因此眷顾他了吗?我最讨厌那种妇人之仁,你且退下,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屈突津诺没有办法,只好和野力彦楚一起退了出去。“我有一种担心,”哥舒清冷峻的目光注视着表情同样严峻的赫连尊,除了两边的卫兵,大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您的做法会令公冶皇后的北伐受到质疑,毕竟她的目的是恢复大辰朝而不是毁灭北方的州郡,我希望您能够出于顾及盟友的感受而慎重行事,另外,任何时候,杀戮战俘和无辜的平民都必将引起巨大的仇恨,希望您能充分考虑我的话”。“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
赫连尊冷笑道:“我做事有自己的考量,就连公冶皇后也无法对我发号施令。”
赫连尊的目光从哥舒清的脸上缓缓移开,慢慢地背过身去,以一种相对平和的语调说道:“至于那些卑微的人,命中注定只能成为这混沌世间的匆匆过客,他们的死无足轻重,甚至他们的血曾经洒过的土地上来年也未必会生长出比先前更茂盛的青草。”
哥舒清见无法说服赫连尊,神色变得黯然,他知道那些可怜的战俘的命运已经无法更改了,再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于是话题又转回了云州的战事。“眼下远在静州的东方大将军已经率领十余万大军开始向云州挺近,在云州,我方的力量将变得空前强大。为了尽快击败白袍司徒,公孙大人希望大王您能够尽快南下。”
“我比你们更加痛恨白袍司徒,”赫连尊猛然转过身来,狡黠的目光透着阴险和残暴,“我恨不能立即找到司徒川,杀掉他,和他身边的那个美丽的女人!”
赫连尊决心奋力一搏,彻底消灭那些个真正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对大夏国来说,赫连尊无疑是一个难缠而又可怕的对手,他一经出现,就不可避免的把云州的水进一步搅浑,使得未来充满了变数。就在云州的战事重又变得扑朔迷离之际,大夏显庆皇帝也开始了他酝酿已久的巡幸东都之旅,随同皇帝前往东都的有皇三子义山王宇文和,长公主宇文东歌以及一众位高权重的文武大臣,将近一万名装备精良的天都金甲羽林骑兵和将近五千名大内禁军金甲重步兵全程护卫。可以预见的是,在当前的极端复杂的形势之下,这注定不是一个轻松惬意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