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带着深深的眷恋,带着满腔的赤诚,带着满腹的才华,带着渊博的知识,带着一身的胆气,带着游子的乡愁,带着年轻的容颜,带着胜利的憧憬,也带着爱人的思念,永远的走了,在天门关凛冽的朔风里,在清流河秀美的河岸边,在神女湖萧瑟的秋风中,在统万城迷人的残照里,在红梅谷绚丽的花海中,在聚望岭滚滚的黑烟里,在凌水河滔滔的浊流旁,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令狐荣野的惨死令慕容晴雪堕入到了痛苦的深渊之中,她的心似乎已经彻底碎裂了,她犹如徘徊在无边的黑夜中,看不到一丝的光亮。但在这个悲痛的时刻,她甚至无法恣意忘情的为他哭上一回,因为她自己也正处在极度危险的境地。在慕容晴雪哀婉悲泣的朦胧泪眼中,南辰虎威将军端木景洵满脸杀气,打马向她冲了过来。令狐荣野死后,慕容晴雪成为统领这支百战精兵的唯一统帅,她也因此不可避免的成为敌人眼中最高价值的目标。慕容晴雪伸出洁白的纤手拭去眼中的泪水,在那明澈迷人的杏眼中,复仇的火焰在燃烧,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把清州九龙剑,似在微微颤抖,一缕轻风拂乱了她那挂在额角的几缕青丝,使得她那动人心弦的玉颜更加具有一种耐人寻味的凄美。悲痛中的慕容晴雪并未丧失理智,她清醒的知道:以她的实力是不可能打败端木景洵的,但她别无选择,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她必须迎接挑战。端木景洵也遇到了一个令他感到困惑的情形:令狐荣野的死非但没有让这支百战骑兵丧失斗志,反倒激起他们复仇的怒火,他们的抵抗似乎变得更加顽强。两个勇敢无畏的大夏骑兵挡在了端木景洵的面前,他们当然清楚面对着这位南辰首屈一指的将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们毫不退缩,义无反顾。端木景洵三下五除二,迅速解决掉了这两个企图阻止他前进的大夏骑兵,他们视死如归的英勇气概令他深受震撼。两个大夏骑兵的决死抗争给慕容晴雪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她马上操起了她的看家本领,从身后迅速掏出她的清州长臂弓,并以闪电般的速度弯弓搭箭,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冲着端木景洵暴射出去。尽管端木景洵的反应极其机敏,但慕容晴雪出箭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箭锋呼啸着准确地飞向位于端木景洵脖子上的甲胄连接处,端木景洵急忙闪避,却闪避不及,箭矢命中了他的右臂披膊,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清州长臂弓的威力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箭矢穿透坚实的甲胄,深深刺入了端木景洵的右臂。端木景洵停止了前进,他那冷峻凌厉的目光凝视着慕容晴雪那透着极致的愤怒和深深的哀伤的迷人眼眸,面对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端木景洵并没有丝毫地怜香惜玉之心,他完全不顾右臂的剧烈疼痛,再次打马挥刀,冲向慕容晴雪。慕容晴雪真想冲上去手刃仇敌,但理智告诉她蛮干毫无意义。她看到北宫茂德又重新退向岸边,渡河行动还在继续,而北宫茂德的大军即将被汹涌扑向河岸的南辰大军分割包围,距离最后的覆灭已经为时不远,慕容晴雪意识到,继续留在和林渡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慕容晴雪看到身后的敌人尚未冲上来,立即调转马头,向着敌人兵力比较薄弱的东南方向猛冲过去。端木景洵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也迅速跟进,慕容晴雪的处境仍然极其危险。但端木景洵并不清楚慕容晴雪还藏有一个可怕的杀招――精准的回马箭。骑着奔驰的骏马的慕容晴雪突然返身一箭,箭锋直指端木景洵的眉心处,由于速度奇快,端木景洵甚至来不及闪避,急中生智的他迅速低下头去,箭矢正中他那坚固的头盔,不偏不倚,刚好将其镶嵌在头盔上的那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射落。端木景洵惊出一身冷汗,惊魂未定的他紧紧勒住马疆,骏马嘶吼一声,前蹄飞扬起来,并迅速停下来,端木景洵终于不再企图追赶这个深不可测的可怕的女人。幸存的大夏骑兵跟随着慕容晴雪,开始向东南方向突围,在这危急的关头,司徒川的百战精兵爆发出了强悍的战力,他们的奋勇突击很快收到了成效,正在收拢合围圈的南辰大军的进攻阵线在猛烈的攻势下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慕容晴雪和大约两千个大夏骑兵得以成功突围,他们冲出包围圈后,立即转道向南,向着他们进攻的出发地――位于河岸南部的一片茂密的丛林一路狂奔。后面的数千个南辰骑兵紧追不舍,对他们来说,在如此大的优势之下仍然不能全歼对手,简直是奇耻大辱。但大夏骑兵很快进入了密林之中,南辰骑兵不敢继续追赶,只好调头回返。就在慕容晴雪带领大夏骑兵奋力突围之时,大夏南威将军北宫茂德终于登上了最后一个波次的渡船,满载士卒的船队冒着南辰弓弩手制造的漫天箭雨,闯过汹涌澎湃的浊流,驶向北方的河岸。截止到当日黄昏,总共有大约一万人成功渡过了凌水河,其余的一万五千人全部留在了南岸,他们中大部分战死沙场,还有一小部分不幸被俘。除此之外,令狐荣野从聚望岭带来的将近三千骑兵,连同令狐荣野本人在内,永远留在了凌水和南岸这个叫做和林渡的地方。从结果上看,南辰的胜利虽然称不上辉煌,但至少是值得庆祝的。然而此时此刻,南辰镇北大将军东方济凭着其敏锐的直觉和征战多年的经验判断:一个严峻的甚至是可怕的现实正在浮现出来,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必要的准备,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困难局面。黄昏时分,慕容晴雪带着大约两千骑兵进入了密林的深处。经过一天的征战,大军已是人困马乏,饥渴难耐,慕容晴雪见敌军没有进入森林的迹象,于是下令原地休整。黄昏的森林溽热难耐,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带着霉味的草香,心力交萃的慕容晴雪倚靠着一颗粗大的白杨树,瘫坐在草地上,此时的她已经虚弱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比起身体的疲惫,内心的伤痛才是真正可怕的煎熬,她不知道这样的煎熬何时才是尽头。“为什么死去的不是我?”
慕容晴雪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微微闭上眼睛,恍恍惚惚中,令狐荣野那伟岸的身影却再次浮现在眼前,她下意识地睁大眼睛,眼前却只有那些横躺竖卧的疲惫至极的士卒和那些高大而又密集的树木。她的意识再次变得模糊,朦朦胧胧中,她的耳边再次响起那首熟悉的歌,她不禁轻声低吟,声音哀婉中透着柔美,空灵中透着凄凉:“可怜巨流河边骨,犹是春闱梦里人,寂寞红妆苦断肠,菱花镜里泪无痕……”旁边的士卒听到这歌声,莫不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慕容晴雪唱着唱着,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她的目光凝向不远处的一块绿意盎然的草地,她是那样的专注,几乎纹丝不动,在昏暗的树影中,她就像一尊美轮美奂的雕像。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茂密的树冠的罅隙,在那块长满青草的阴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日影,在那金黄色的日影中,在那青翠欲滴的芳草间,赫然挺立着一朵无比娇艳的红色的小花,它傲然于天地间,绝世而独立,它是如此的孤寂,在孤独中开花怒放,在孤独中沐浴阳光,在孤独中砥砺风雨,最后,在孤独中零落成泥。慕容晴雪凝神看着这朵小花,不知不觉间,她的眼中再次泪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