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天晚上，宋语冰找了一个借口，并没有上飞机，而是留在了T国。 沈曼疑心大起，不停追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真的好奇怪，早上先说要见朋友，晚上就说要在这里再多留一天……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可千万别藏着掖着，一定要和我说na！”沈曼说。
“你别胡思乱想了，”宋语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这里挺不错的，我想多留几天去海岛转转，感受一下数字游民的生活。”所谓数字游民，是现在很流行的一个工作概念。指那些不需要固定坐班，可以通过互联网远程工作的人，他们可以在家工作、在旅途中工作、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工作。 宋语冰专职写作，只要有电脑键盘，哪里工作都是一样的。 “行吧，”沈曼勉强收起自己的关心，“说不定海岛风光能让你思路大开，文思如泉涌。你啊，别对自己要求这么高，写作这种东西我不懂，但是我们广告狗最懂受众心理，没有人可以做出让所有人百分之百满意的作品，总会有所缺陷，不完美才是常态。”
“……”宋语冰微微一怔，说，“我知道。”
“你是知道，但是你做不到！”
沈曼叹口气，伸开双臂抱了抱她，“算了，你就是犟，你要是能做到的话，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宋语冰了。”
沈曼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宋语冰的目送下上了出租车。宋语冰转身回到了酒店，又续了一晚房间。 早上刚收拾好的行李她并没有拆开，因为她知道，十一点之后她的一天又将重新开始，拆开的行李并不能让她在今天多停留一分钟。 晚上十点半，湄南河的平静被打破。宋语冰站在酒店高层落地窗向下望去，几辆消防车、警车闪烁着警灯，呼啸着穿过车流，向着百丽宫的方向驶去。 宋语冰打开电视，甚至不需要调到新闻台，几个主流频道都在播报百丽宫有人登上顶楼的消息。 她一边放着新闻，一边登陆SNS查找相关消息，很快就找到了一些定位在百丽宫的推文。 【百丽宫发生什么事了？突然来了很多警车】 【本来想到楼上喝点酒，没想到顶楼被包场了，通往royal red的电梯都停了】 【刚才买完东西，在地下停车场看到有几个保镖护送着一个拿手杖的中年男人上了车】 【豪车组队炸街？停车场驶出好几辆豪车】 【新闻转播车都来了，看到熟悉的台标了】 【消防员正在防冲击垫充气，有人要跳楼？】 【……】 绝大部分推文都是用T国语言写的，宋语冰要先用软件把它们转成英文才能读懂，这很浪费时间，不过庆幸的是，她从这些海量信息里检索出了一条有用的信息—— 在记者和警察到来之前，有七八辆豪车接连驶离了百丽宫。有人拍到了那些车子的照片，虽然很模糊，但是能看到其中一辆车的尾号是555. 5在T国语言中，和“哈”同音，“555”即表示“哈哈哈”的意思，寓意快乐。所以很多人在注册车牌时，都会优先选择555，就像中国人喜欢666、888、999一样，这样的连号车牌也会比普通车牌贵。 宋语冰记下了这个车牌号。这些小线索无法用纸笔记录，每次读档重来，只有她的大脑最可靠。 很快，电视直播重复起了昨天的内容。 百丽宫五十八层顶楼的红色皇冠中央，一道娉婷纤瘦的身影迎风坐在那里。猎猎夜风吹起她的长裙与发梢，她落座于夜空之颠，璀璨的城市匍匐在她的脚下，没人知道，这一刻的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十一点的钟声准时响起。 ——皇冠中央，那道人影消失不见。 …… 天光大亮。 宋语冰从床上苏醒，翻身下床。 沈曼正在翻行李，她刚洗完澡，头发上还包着浴巾，见宋语冰醒了，沈曼赶忙问：“语冰，我的护发精油你看到了吗？”
宋语冰随手从自己的行李包里捡出护发精油扔给她，沈曼倒了一点在手心，小心翼翼在头发上抹开。 在她捣鼓头发时，宋语冰告诉她：“我今晚不回中国了，我要在这里多呆几天，换个环境，找找灵感。”
“……啊？”
沈曼惊讶道，“你怎么转性了？！”
要知道，宋语冰是个非常讨厌“繁华都市”的人，她一个人旅行从不选择大城市，更喜欢壮美的自然景观，火山、冰川、森林，才是她的心之向往。这次来T国M市度假，是沈曼死拉硬拽才把宋语冰叫出来，哪想到宋语冰居然打算留下了！ 宋语冰没有回答沈曼的问题，只是告诉她，她今天不能陪她逛街，要临时外出。 “对了，”宋语冰在走出房间前叮嘱沈曼，“千万不要做突突车，还有，记得看好自己的手机。”
沈曼：“……啊？？？”
她都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了。 宋语冰如同上次一样，跳上驶向百丽宫的突突车，只不过这一次它没有到顶楼的天际酒吧，而是直奔地下停车场。 百丽宫作为B市最负盛名的购物中心，奢侈品云集，地下停车场也像是豪车展会一般。一共四层的地下停车场里几乎停满了车子，宋语冰耐着性子逐一寻找，却没能在停车区找到记忆里熟悉的几辆跑车。 她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宴会是傍晚开始，现在还是中午，宾客不会提前这么早抵达。 但问题在于，除了royal red和四面佛以外，她手里不再掌握任何有效信息了。 若要制止夏婵轻生，在四面佛阻止她是万万不够的。她必须早一些，再早一些，让夏婵和她产生更多交集才可以。 离开百丽宫后，宋语冰又奔向了四面佛。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默默等待夏婵出现，而是直接走向神女亭。 “我想请神女跳舞。”
她敲了敲桌子，惊醒了正在桌子后打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没有说话，懒洋洋地用手里的小棍子指了指墙上贴的价目表。 宋语冰看都未看，说：“我要包场，请所有神女跳到日落。”所有神女、跳到日落——这几个英文单词一出口，工作人员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工作人员几乎是瞬间清醒，坐直身子，重复一遍：“所有神女？我们这里有二十位神女，你都要吗？”
“不。”
宋语冰说，“你们这里不止二十位神女。”
工作人员：“……” 宋语冰双手撑在桌面上，前倾身体，带去一阵压迫感：“我知道你们还有另一队神女正在轮班休息，我要所、有、的、神、女。”
四十位神女在佛前献舞到日落，这是几个月都难得一见的大单。工作人员格外兴奋，看宋语冰的眼神都不同了，这就是漂洋过海而来的散财天女啊，她绝对比莲花座上的那位更受人欢迎。 工作人员笑得见牙不见眼，匆匆开单据让宋语冰缴费。 一笔巨款哗啦啦刷走，宋语冰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很快，另一队休息中的神女匆匆赶来，两队神女妆容明艳、披金戴银，高高的塔型金冠耸立在头顶，庄严又肃穆。 神圣的佛教乐曲声响起，四十位神女几乎占据了小小佛寺的每一个角落，就连香客都被神女们挤在了外围。 人群中响起各种语言的议论声。 “这是哪国富豪啊，居然雇了这么多神女献舞！”
“有钱人真是霸道，不让普通人敬香。”
“一，二，三，四……足足四十个！我来过四面佛寺好几次，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舞者。”
“也不知道要跳到什么时候。”
“请神女跳舞是为了许愿，请这么多神女一起跳，这人到底许了什么大愿啊！”
天铁轰隆隆从佛寺上空经过，天气热得要命，空气黏糊糊的，仿佛是一团挣脱不开的胶质体。乐声与香火纠缠在一起，宋语冰垂手站在舞群之中，仰头望着莲花座上那个拥有着四张面孔的佛像。 佛像的四张脸孔朝向不同方向，双腿盘坐，八只手各持不同法器。 宋语冰对佛教稍有了解，国内的佛教与东南亚的佛教虽源于一脉，但经过千年传承，早就走向不同的分枝。四面佛原名“大梵天王”，为印度婆罗门教三大神之一，法力无边。 宋语冰不信鬼神，但经过这几次的时间轮回，她一次又一次的站在佛像前，心中也多了一些感悟。 她并未跪下，也没有献花，只双手合十举在胸口，双眼合拢，低头暗自默念。 她希望，能够从时间轮回里挣脱。 她希望，能够改变夏婵的命运。 她希望，她能有更多的时间，去认识夏婵、取得她的信任…… 就在她闭眼祈愿之时，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温雅细腻，如玉珠落盘，给这嘈杂闷热的环境增添了一份清爽凉意。 “您好，请问您是与冰老师吗？”
宋语冰心跳漏了一拍，缓缓睁开了眼。 过分炙热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强忍住生理性泪水，看向那个站在佛前的年轻女人。 女人穿着一条白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用发簪挽起，娉婷宛如水边的荷花。 对方主动向她伸出手，腕间的茉莉手环带来阵阵幽香。 “与冰老师，你好，我是夏婵。”
夏婵开口，“我听工作人员说，您包下了所有神女献舞到日落。不知您能否割爱，让出几位神女给我呢？”
“……”宋语冰勾起嘴角，缓缓道，“哦，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