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大雨之下又刮起了大风,那呼呼凌乱的风声像极了此时谢孟阳的心境。谢孟阳惨白着脸跪在地上,其他人都是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景帝坐久了腰间就开始疼了起来,他换了个坐姿神色冷淡:“所以,今夜只有你一个人看到那些贼人进了镇南王府,也只有你的人看到墨玄宸深夜黑衣出府,还趁着大雨之时火烧了你们谢家?”
“陛下……”谢孟阳心头发抖想要说话。景帝却只神色漠然:“谢孟阳,你看朕像是老糊涂了吗?”
谢孟阳脸色惨白。“先不论纵火的人是谁,也不论闯进京兆府的是什么人,朕只问你,谁给你的胆子窥探镇南王府,又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将朕的北镇抚司当成了你私人之物,由得你任意调遣,锁拿一品王侯也不需回禀?”
“陛下!”
荣宪大长公主察觉到景帝话中危险,慌忙起身就想说话,“孟阳他……”“他没长嘴?”
景帝冷眼抬头,只一句话就将荣宪大长公主钉在原地,“事事都需姑母替他回禀,朕要他这臣子干什么?还是姑母想要替他入朝为官,亦或是替朕理政,帮朕管着这大邺朝堂诸臣百官?”
“荣宪不敢!”
荣宪大长公主“砰”地一声跪在地上。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哪敢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应,原本想要替谢孟阳辩解的话也全部卡在了喉咙里。景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扭头对着谢孟阳道:“墨玄宸是朕亲封的镇南王世子,那镇南王府更是先太祖钦赐,无凭无据,只你一句臆测就擅自锁拿一品王侯府邸之人,朕看朕是对你太宽纵了。”
“先前谢翾买凶杀人,朕顾念姑母求情,也以为你本性良善特例宽赦谢家,可如今想来,若非你父子本性相同,上行下效,谢翾又岂敢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动镇南王府唯一的血脉。”
他声音陡然一沉,“传旨下去,谢孟阳目无尊上,擅闯镇南王府,把他拉下去杖责三十!”
“陛下!”
荣宪大长公主大惊。谢孟阳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是墨玄宸害他,明明他只是想要顺水推舟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见着甘鹤上前按住他,几名殿前禁军拖着他朝外走,谢孟阳愤然嘶声道:“微臣没有说谎,微臣亲眼看到那些贼人入了镇南王府,是墨玄宸怀恨白日街头三公主伤及云锦初的事情才火烧谢家,微臣说的都是真的……”“还敢攀诬旁人,杖责五十!”
“陛下…”“杖六十!”
景帝是彻底厌烦了谢孟阳,对着他丝毫不留情面,见他奋力挣扎,他寒声道,“再说一句,添十杖,再敢攀诬,直接打死!”
“……”谢孟阳张大了嘴就想要辩解,想要说他说的都是真的,想说他是被人陷害,是有人故意设局引他入瓮,他是真的看到那些人进了镇南王府,可是景帝的话让他胆寒,那一句“直接打死”更叫他满嘴辩解的话全部僵在了喉间。甘鹤将人拖了出去,不过片刻那瓢泼大雨声中就传来谢孟阳的惨叫。那棍子落在皮肉上的重击声几乎盖过了外间狂风大雨,让得荣宪大长公主脸色惨白。三公主也是在旁簌簌发抖。殿中曹全几人都是一声不敢吭。墨玄宸垂着头听着外头惨叫神色漠然,头顶传来的冷冽注视,让他知道谢孟阳后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抢在景帝开口惩处他前,墨玄宸就已经抬头说道:“谢孟阳带兵强闯王府杀人有罪,微臣激怒之下闯了大长公主府也有罪。”
“微臣自知身份低微不及皇室尊贵,墨家往年功绩也与我无关,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以我为借口折辱我祖父和墨家先祖,镇南王府的威名也不能败在微臣手上,还请陛下准允收回微臣身上这官位,放微臣和阿锦离京。”
景帝原本想要教训的话瞬间忘了,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微臣恳请陛下放我离京。”
“你要挟朕?”
墨玄宸神情冷漠:“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这京中没有我容身之地。”
“谢翾截杀微臣时,微臣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深山里,是阿锦拼了命瘸着腿背着微臣一路逃亡才苟活得以留一条命,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谢翾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杀我,可陛下说不查,我就不查,您说与谢家其他人跟此事无关,我就也默认与其他人无关。”
“我只想事情到此为止,可他们欺人太甚,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阿锦就没了命!”
他本就俊朗的长相褪去了往日病弱之后,整个人越发英挺,可那般英挺之人此时却红着眼满脸怒容和后怕,“今日街头多少人看着他们欺负阿锦,又有多少人看着他们想要阿锦性命,可她们呢,一个公主挥手便是千两银钱收买人心,一个大长公主巧言善辩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她们是皇室中人,生来尊贵,可我呢,我除了忍着,退让着,我还能做什么?”
墨玄宸仿佛被逼急了退无可退的困兽,双眼赤红,“我早知我自己命运,陛下要我怎样都可以,可是阿锦不该,镇南王府更不该!”
“这戍卫营校尉……”呵!他仿佛嘲讽自己,又好像是在嘲讽景帝,低笑了声后就重重一头磕在地上,“微臣无能,当不起陛下重用,还请陛下收回这官职,反正也不过是无用的东西,这京中,谁在意?”
轻飘飘的话犹如狠狠一巴掌,重重甩在了景帝脸上。曹全、袁奎几人都是吓得呼吸都快没了,冯良更是双股战战。谁都看得出来,墨玄宸这戍卫营校尉不过是掌着虚权,他多年“病弱”,一朝康复,又因为先前谢翾的事情上面景帝放过了谢家其他人强行断了深究的可能,这才补偿性的让他去了戍卫营,说是朝中新贵掌了兵权,可谁都知道那戍卫营中还有个童恩和严世南,什么事情都轮不上墨玄宸说话。京中一些人吹嘘墨玄宸掌权巴结讨好,可大多底蕴深些的门户却只是冷眼旁观着,如同皇子重臣之流更是没几个看得上墨玄宸手里那点儿“兵权”,三公主和大长公主敢于欺他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人眼中,他依旧不过是景帝牵制南地的“质子”。可就算是事实,又有谁敢放到明面上来说,惟独墨玄宸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不仅说了,还说的直白讽刺至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啪啪”地打着景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