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闻言若有所思,他倒是早就发现墨景岳如郞英所说的确有所顾及,这些年也借此牵制南境。就是因此,南境才能多年安稳。郞英见景帝脸上没什么异色,像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这才继续说道:“而且微臣觉得墨景岳最初恐怕只是想要暗中带兵北上,虽然怕陛下为难,但他并没有想要围杀臣等的意思,可是后来他突然闻听了一些消息,才铤而走险动了杀念。”
“什么消息?”
“二皇子极有可能拿到了墨景岳勾结南楚的证据。”
郞英卖人卖的毫不犹豫。景帝脸色微变:“你如何知道?”
“微臣也只是猜测。”
郞英眉心轻皱,“我等跟墨景岳离开南境时,他虽厌恶微臣算计却并无造反的意思,而且一路行至玉山之前都未曾有任何不逊之举。”
“微臣因担忧墨景岳派人联系二皇子时,原只是想要二皇子派些人过来协同微臣护卫惠王,送墨景岳入京,可是当时二皇子的反应极为奇怪,他一口答应下来不说,还亲自领兵过来。”
“微臣私底下问过墨世子,当时定州灾情已平,微臣等人回京前半个月,墨世子就曾提过要返回京城跟陛下复命,可是二皇子却推托有事将他留在定州,他自己则是带人去了一趟冀南。”
“冀南……”景帝神色微动。郞英沉声说道:“陛下可还记得,四皇子当初说过他之所以会朝宋家下手,就是因为他与墨景岳勾结的账本遗失,那地方就在冀南附近。”
“墨景岳好像也派了人一直在冀南一带搜索,我们快要到玉山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可是有一天墨景岳突然见了两个行色匆匆的陌生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墨景岳就神色大变对微臣等人极为忌惮。”
“后来到了玉山时,微臣与惠王言谈时无意间说起二皇子会来,墨景岳当天夜里就突然翻了脸。”
郞英脸色有些不好,“微臣刚开始也是猝不及防,完全不知道墨景岳为什么会突然动手,而且直接就想要狠下杀手,甚至不惜屠城也要取臣等性命,后来见过墨世子,听他提起二皇子去过冀南,微臣才隐约明白。”
“那夜墨景岳父子趁乱逃走,二皇子急怒之下派人搜捕,他当时曾随口说了一句,早知会将人放跑,就该到了京城才动手。”
“连陛下想要动南境,也只能传旨招墨景岳进京与四皇子对质,丝毫不曾让臣等用强,可是二皇子好像极为肯定墨景岳此次进京有来无回,而且像是有什么底气在手,那天夜里见到墨景岳时就狠下杀手,半点不曾留情。”
“后来微臣又想,若非墨景岳知道了什么足以威胁他安全,或是知道进京必死,他又怎么会突然狗急跳墙。”
景帝的脸色随着郞英的话不断变换,他也听懂了郞英的意思。他本就疑心墨景岳造反之举的奇怪之处,为何不在南境,反而要到了玉山才动手。现在听完郞英的话后才明白,如果二皇子真的拿到了账本,那账本上的证据又足以给墨景岳定罪,墨景岳心知入京后定会落罪必死无疑,且与南楚勾结的事情传扬出去,南境也容不下他。他自然会铤而走险,围杀惠王他们。景帝脸色瞬间阴冷下来:“好……好的很!”
果然是他的好儿子。那面色惶惶惊惧不安的样子,让他还真信了二皇子胆怯,却没想到他居然还瞒了这么大的事情。郞英跪在地上低声道:“不过这件事情微臣也只是猜测而已,那天事出突然,回京的路上我又几次试探,可是二皇子都丝毫未露痕迹,也许是微臣猜错了……”“他要是真敢私藏账本,想要以此换取天大的功劳,又怎么可能会露了痕迹!”
连在他面前都能装的那般好,作戏将他都骗了过去,更何况是郞英。景帝眸色阴鸷,头一次觉得自己小瞧了他这个二儿子,以往只知道他有些小聪明,能隐忍也能顾全大局,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大的野心,他恐怕是想要拿着那账本将老四置于死地,还想要借机对付朝中一些人,好能替换上他自己亲信。好。好得很!景帝只一瞬间就猜出了二皇子想要做什么,险些被气笑了。他深吸了口气,才问出了最关键的:“墨玄宸当真是后面跟着二皇子去的玉山?”
郞英愣了下:“他和二皇子前后脚去的,二皇子还先到玉山,当时墨景岳险些击溃二皇子,是墨世子赶到才将人打退。”
景帝仔细看着郞英脸上神色,半晌后才彻底放下心来。郞英似乎不明白景帝问他这个做什么,只是说道:“微臣知道陛下不愿墨世子前往南境,可当时情形太乱,墨静岳父子逃离,陈大人、惠王还有二皇子都说要让墨世子去南境,微臣有心想要阻拦也无能为力。”
“而且微臣想着,墨世子对陛下向来恭敬,在京中又有牵挂,那世子妃还在京中,他总不敢做什么。”
“墨景岳造反麾下那些人不会安宁,墨世子就算回了南境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平定,等陛下派人前往之后,无论是世子是要承继镇南王位,还是带走世子妃,他总是要先回京城的。”
景帝闻言没再说什么,只叫郞英起来。郞英与景帝又说了一些此次南地之行遇到的事情,将南境如今境况回禀,等夜色极深时才被景帝放出了宫。人走后,殿中灯色昏黄。景帝坐在原地思忖了很久,既有墨玄宸的,又有墨景岳的,还有南境以及他那个野心勃勃的二儿子。冯良瞧见光线暗了,拿着剪子挑了灯芯,将上面远离油面已经燃尽的那一节剪去之后,才回头:“陛下,天晚了,明日还要早朝,您先歇息吧。”
景帝哪能睡得着,他只是抬眼望着那灯烛说道:“冯良,你说墨玄宸回了南境,是不是纵虎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