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三四十岁上下年纪的妇人。她穿着如意云纹的妃色深衣,玉带束腰,外面罩着一件绛红牡丹对襟广袖长袍,头上绾着精致的单螺髻,明珠翡翠,熠熠光辉。看得出,在来客栈之前,明显精心打扮过。苏潼的目光转回齐银樱身上,这样一看,衣衫素雅又面目憔悴的齐银樱在这妇人面前,简直就跟个粗使婆子似的。苏潼十分不喜这妇人打量的眼神,她的目光里蕴满傲慢刻薄挑剔轻蔑。她看着苏潼,就跟看着一块肥猪肉似的,在挑挑拣拣评头论足。苏潼以前真很难从一个人的目光里看到那么多情绪。“樱娘子,你家景儿只是被人藏起来不让你见。又没有人虐待他,不给他吃喝,你担心什么?”
苏潼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既然别人好吃好喝的供着景儿,你放宽心就是。”
“至于给魏氏族人别的孩子看病,”苏潼缓缓道,“这事你就更不该着急了。”
“要着急,也是那些孩子的父母着急。”
她在暗示,想要她给那些孩子看病;藏起景儿的人就不能虐待景儿,必须保证景儿一切正常,她才会出手。那妇人敛起眼中刺探的情绪,动了动嘴唇,缓缓开口道:“这位就是舞阳郡主吧?”
齐银樱这才慌忙介绍:“郡主,这是七婶。”
又对妇人道:“七婶,郡主已经从京城来到徐州了。是不是……”“大嫂,不急。”
魏七婶笑容冷淡,余光带着不屑瞥向齐银樱,“正如舞阳郡主说的,景儿是天赐唯一的子嗣;大家只是带他出去转转,让他好好开心的玩耍一段时间。”
“景儿好好的,你确实无需过度担心。”
这算是间接回应刚才苏潼那番要求与警告。“郡主还没用早膳吧?”
魏七婶道,“我们已经在大宅里备好早膳,还请郡主赏脸移步。”
苏潼拒绝:“不好意思,我昨天入住时特意挑了家包食宿的客栈。早膳的银子已经付过了,我一会在这吃就行。”
“不过,客栈只给入住的客人提供相应份量的早膳;所以,两位对不住,我就不招呼你们了。”
齐银樱一脸急迫与焦躁:“郡主,你能不能……”“皇姑姑,”齐子砚从另一间客房出来,大步朝她们走来,沉着脸冷声打断她,“我与郡主马上要下去用早膳。”
“你们有什么话,不妨等我们用完早膳再说。”
“苏潼,我们下去吧。”
直接略过那神色倨傲眼睛长头顶的妇人,“你不饿吗?我快饿扁了。”
苏潼眨了眨眼,转身随他下楼:“怎么不饿,告诉你,我现在已经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魏七婶寒着脸目送苏潼与齐子砚无视她走下楼,转而冷冷扫了眼齐银樱,冷哼一声,随后离开客栈。齐子砚眼角掠见那位离去,而齐银樱还犹犹豫豫地捏着衣角朝他们张望,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跟着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齐子砚眉头就忍不住蹙了蹙:“苏潼,我们吃我们的,别理不相关的闲杂人等。”
苏潼失笑:“我本来就没理啊。”
明明是他看见齐银樱那副样子,恨铁不成钢好吧。齐银樱在客栈门口踌躇半晌,最后决定留了下来。她想要顺利见到景儿,关键在于苏潼。所以,她留在这守着苏潼准没错。齐子砚见她如此,真是憋了一肚子怒火没处撒。他们齐氏皇室,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性格软弱的人。软弱就罢了,关键还拎不清。“三殿下,要不先给你来杯莲子百合茶?清清心火。”
“喝什么茶,大清早我要吃早饭,还要吃好。”
齐子砚低头往嘴里猛塞食物,决定不再理会齐银樱。那就是个欠教训的女人,让她自己饿饿肚子兴许脑子会清醒一点。齐银樱觉得时间真是难熬,她自己吃不下;等着苏潼吃饱,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郡主,现在可以去给那些孩子治病了吗?”
看到苏潼搁下碗筷离桌,她才小心翼翼过来。苏潼:“……”默默在心里叹口气。心想要是老皇叔看到她这样,不知该生气还是伤心。“先去魏氏大宅。”
苏潼淡淡道,“后续的事,待会再说。”
顿了顿,终究忍不住道:“樱娘子,就算为了景儿,你也好歹爱惜自己一点。”
饿坏了身体,想惹谁心疼呢?总之,不会是她那个舍不得的多情丈夫魏天赐。齐银樱眼眶一热。“皇姑姑,”齐子砚顺势塞了包点心给她,“拿着路上吃。”
说罢,他与苏潼一道上了马车,再不看齐银樱一眼。他对齐银樱的心情比苏潼要复杂。说起来,跟老皇叔有点相似。那就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最好就是眼不见为净。苏潼与齐子砚去到魏氏大宅,魏氏这个徐州当地望族,嫡支最主要的人物已经齐聚一堂,就等着他们到来。男男女女,一个个绷着脸,神情肃穆端坐在大厅里,当然不是列队欢迎;而是摆出绝对严阵以待的架势。气氛凝重而肃冷,几乎每个人面色看起来都透着敌视与不满。看样子,魏七婶从客栈回来,已经将苏潼的态度向这些人宣扬了一遍。苏潼无声挑眉笑了笑。瞧瞧,这就是魏氏一族求人的态度。活像她欠了他们几百万两银子似的。一个个都是债主,是大爷。“郡主,”坐在最上首檀木太师椅的老者率先开口,他眉眼阴沉,语气森冷,“据悉,你是奉圣旨前来徐州给我们族中生病的孩子治病?”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苏潼眨了眨眼,灵动的目光缓缓从众人头顶扫过。面对老者刻意渲染施加的压迫与气势,分毫不为所动。想了想,她缓缓道:“魏老太爷,此言差矣。”
“我奉旨前来徐州不假。但什么时候开始给孩子们看病,又或者他们的病我治不治得好。”
“这是圣上也没法左右的事。”
“魏老太爷,有句老话,相信以你的年纪一定听过。”
众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这舞阳郡主,真够大言不惭。连公开质疑圣旨的话都敢说出来。魏老太爷不动声色问:“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