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没有皇后,韩贵妃的地位不是应该在四妃之上吗?”
苏潼疑惑道,“为什么打理后宫的活不交给韩贵妃,而是贤妃?”
夏明枫讥嘲地转了转眼睛:“贤妃背后没有任何母家势力可以依靠。而且,她是太后一手教养长大成人。”
什么禀性脾气,统统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苏潼长长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这么说,特意拔拉一个韩贵妃起来,就是为了跟谁打擂台。”
“对,”夏明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料到她如此敏锐,“皇帝将韩贵妃扶起来,是为了避免淑妃背靠张家的势力一家独大。”
“不仅如此,连德妃与崔氏,也是皇帝有心扶持。”
“这楚京的名门望族盘踞势力比你想像中要深,情况比当时在大燕复杂多了。”
苏潼淡淡道:“据我了解,目前最可能成为太子的。”
顿了顿,瞥他一眼,哂笑道:“嗯,我的意思是说除了你这个看起来孤家寡人的中宫嫡子外。”
“分别是大皇子诚王,五皇子庆王,与九皇子宣王。”
“其中大皇子胜的赢面在于长这个字。”
“五皇子则优于生母是贵妃。”
“至于九皇子的优势,却在于母族崔氏。”
苏潼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真是有意思。三足鼎立,各有优劣。”
“看起来皇帝心里并不打算那么快立太子。”
不然就不会故意支棱起三方形成鼎立之势了。夏明枫道:“你说得对,也不尽对。”
“三足鼎立之势固然是他刻意为之,但立太子之事,顶多这一两年就得定下来。”
“毕竟,他已到知天命之年,就算他想再拖;大臣们也不会答应。”
苏潼目光探究地落在他微嘲的脸庞上,轻轻道:“哥,大皇子和九皇子,与你是不是有什么旧怨?”
夏明枫微微一震。他闭了闭眼睛,清俊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脆弱与痛苦之色。半晌,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些事情上,你倒是伶俐。”
他不过露了一点点端睨,她就察觉到异样。苏潼佯装听不懂他的埋汰与淡淡怨怼。他还在记着,这么多年她也没懂过他心思呢。“真有旧怨?说给我听听呗。”
夏明枫嗔她一眼,没好气道:“多大个人了,好奇心还那么重。”
“小心迟早被好奇心害死。”
苏潼嘿嘿一笑:“好奇害死猫。不是害死我。”
“再说,我不是要进宫了吗?总得先弄清楚各方势力,免得一不小心踩雷。”
“大皇子的生母淑妃,原与我母亲交情非常好。”
夏明枫垂着眼眸,大概因陷入不太美好的回忆里,他整个人看起来既冰凉又孤寂,“但就在我六岁那年,事情开始偏离了轨道。”
“我外祖家被人举报密谋准备造反,”他顿了顿,补充道,“当时,我外祖家手上有兵权。”
“被举报后,各种证据雪片一样送到皇帝案头。”
“不到三个月,造反的罪名就变成证据确凿。”
“我外祖家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全部被诛杀殆尽。”
“唯有我母亲独活下来。可她自感罪孽深重,她觉得是因为她,害了外祖满门。”
“没过多久,她就郁郁而终。”
“而我在她病故后,仅以六岁稚龄被封王丢到荒山野岭的不毛之地。”
“据悉,当时我能存活下来,幼年就被放逐去不毛之地;都是因为淑妃与大皇子向皇帝求情的结果。”
“在这件事里面,九皇子的生母德妃也出了力。”
苏潼心疼地看着这个面容沉静,把一切伤痛都压抑在眉宇间的冷清男子。“你怀疑,当年你外祖家造反一事纯属被人构陷?”
“构陷的人里面,淑妃与德妃都有份参与?”
夏明枫恻然一笑,低垂的眉眼里说不出的讽刺:“不是怀疑。”
“而是实情。”
“这些事情他们虽然做得漂亮,可也不是无据可查。”
“我年幼时就藏有证据。后来长大,又陆续暗中查了很多事情。”
“当年的事就算他们抹得再干净,也不可能真当成没发生过。有迹……就有可寻之处。”
“当年,皇帝同样也忌惮我外祖家势大,所以才会在明知他们可能被构陷冤枉的情况下,也闭着眼睛相信那些所谓证据;定下死罪,将他们斩尽杀绝。”
苏潼:“……”从这方面来说,皇帝够狠。也是个非常合格的帝王。“哥,现在你恨他吗?”
是非功过,俱因个人立场而已。她不好评判皇帝当时那么做究竟对不对。可夏明枫,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希望他难过,更不希望他心里长久地存放着深重的仇恨。恨一个人,甚至比爱一个更耗力气。因为爱一个人,只需要记着他的好与善;而恨一个人,却要时不时拿对方做的错事来凌迟自己,一遍又一遍,让自己遍体鳞伤也不能放过。“恨吗?”
夏明枫眼神有片刻迷惘。他想了许久,才轻轻摇头:“我想,我大概是不恨他的。”
“六岁之前,我的岁月与记忆大多数只与母亲有关。”
“六岁之后,我的记忆与人生一样,贫瘠荒芜而贫乏。”
“他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与他十几年没有交集。现在,除了名义上是父子,我与他其实就跟陌生人差不多。”
当然,他不恨皇帝;却也不爱皇帝。更加不会对皇帝有什么孺慕之情。他与皇帝之间,隔着无法弥补的岁月与亲情天堑,谁也没法跨越。而他,也不想主动走出一步去跨越;原谅与不原谅,对那些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的生命来说,一切都显得太轻了。次日,宫里特地派出马车到昭王府,直接将苏潼接进宫去。苏潼看到宫里的马车,则非常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皇帝这是有多不待见自己儿子,这才会不用夏明枫陪她进宫?南楚的皇宫与大燕的建筑风格大同小异,苏潼随意打量两眼,就没什么兴趣。“苏姑娘,陛下就在里面,你请进。”
苏潼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牌匾,低声喃喃:“广和宫?”
所以,皇帝除了用贤妃的名号外,连贤妃其人都不打算让她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