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毅想说话。但他嘴巴被塞住了。他双手也被反剪绑在背后,双脚倒是自由。可正如苏潼所说,让他跑,在这水面上,他又能跑去哪里?何况他还被喂了药,浑身无力。然后,他看见了坐着轮椅的瘦弱少年。那是被他叫人砍掉腿的顾商。顾商身后,站着看起来还十分年幼,神情却冷厉得非常可怕的少女。崔毅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逃。尤其当他看见顾商的时候,无边的绝望霎时如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他闭了闭眼睛,腿脚一软“啪”一下跪了下去。崔毅想求饶。但苏潼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至于他跪在那里是磕头还是做别的,苏潼都当没看到。看到,也无动于衷。苏潼拎了把斧头走到顾商兄妹面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顾佳,你敢过去砍断他的腿替你哥哥报仇吗?”
顾佳从她手里拿过斧头,咬牙切齿地冲到崔毅跟前。“当日你让人按住我哥哥砍断他的腿,你没想过也会有今天吧?”
她恶狠狠地扬起斧头。崔毅急出满头汗,他嘴里呜咽着似在拼命求饶。但顾佳不会听他的。这甲板上所有人,都不想听他说话。当日,她也曾苦苦哀求让他放过她哥哥。他听了吗?今天,她就要以牙还牙,让这个人渣也尝尝被人活生生砍断腿的滋味。顾佳心里攒足了仇恨与勇气。攥紧斧头的双手,也蓄满了力气。可是,她高举着斧头,却自始至终都没法真正朝崔毅的腿砍下去。犹豫再三,她颓然地垂下双手,别过脸,惭愧道:“小姐,我做不到。我、我下不了手……”她想了想,将斧头递回给苏潼:“小姐,还是你来吧。”
苏潼:“……”说好的有仇报仇呢?不过苏潼也很理解顾佳的心情。内心善良的人,除非被激愤的情绪支配;又或者,一直有没法宣泄的仇恨做支撑;不然,一个普通人是很难真正下得去手砍人手脚的。更别说,顾佳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在她心里,她固然万分痛恨崔毅。如果顾商因为崔毅死掉,有仇恨做支撑,她现在也许下得去手。可顾商还活着,她心里虽有怨气,却没有浓烈得让她失去理智像对待一只鸡一头猪一样,拿斧头砍人的腿。“好了,推你哥哥出去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
顾佳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推着轮椅默默离开。他们一走,苏潼居高临下地站在崔毅面前。“我们本来无仇无怨,你为什么非要犯贱,三番四次地招惹我呢?”
她娓娓道来,声音着实悦耳动听。可崔毅听着,却觉得这是催命的魔音。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苏潼有什么可怕。但是此刻,他瘫软在甲板上,跪在她脚下;才恍然发觉她是那样的高不可攀。是那么的令人恐惧。崔毅连自己是怎么到了这船上都不知道。更加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着的道。他浑身颤抖,他呜呜咽咽痛哭流涕,他想要逃。但是,他内心清楚又绝望地知道,他逃不掉了。“你想让我放过你?想告诉我,只要我肯放过你,崔家会愿意付出很多筹码?”
苏潼声音淡淡,不带一丝温度,比最冷的冰水还要冷。“崔家能给我什么筹码?”
她讽刺又不屑地哼了哼。“银子,我多的是。”
“人脉,我手里也不缺。”
“至于其他,我也不需要。”
“我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你的命。”
“你不用再挣扎,徒劳无功的事,做再多又怎么样?你改变不了结局。”
“还有,我也不想听你废话。”
“甚至,连你的声音都不想听到。如果不是我不想浪费毒药,肯定一把药塞进去将你药哑再说。”
崔毅:“……”敢情,他连吃她配制的毒药都不配?“崔公子,你怎么就学不乖呢?”
苏潼冷笑,“你一开始打歪主意想对八方钱庄赶尽杀绝的时候,我就已经给了你教训。”
崔毅大骇。他霍然仰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笑意微微的面孔。淡淡的光影笼罩着她雪白如玉的脸庞,看起来是那样圣洁美艳不可方物。可她的心肠却比墨水还黑。苏潼眨了眨眼,莞尔轻笑:“不错。八方钱庄也是我的产业。”
“你从一开始,就撞到了我手里。”
“还有,崔氏所有钱庄,都是被我用计挤垮的。”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苏潼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还在纳闷,为什么天水阁当初不肯接你的生意,去调查背后是谁搞垮崔氏钱庄?”
“告诉你一个秘密,”苏潼笑意微敛,眸子森然冰冷,“因为我救了天水阁。”
“如果不是我出手,天水阁早已经不复存在。”
“天水阁的阁主,也早就去投胎再世为人了。”
“崔毅,以我和天水阁的关系;就算你给再多的银子,一样请不动他们。”
崔毅想捶胸,也想仰天长叹。他要是早知道这个女人那么厉害,他肯定不会去招惹她。“你一次又一次打五丰酒楼的主意,我也忍了。”
苏潼盯着他,目光森厉如铁:“甚至,你撺拾宣王妃来说服我嫁宣王为妾,给他当摇钱树,我也忍了。”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因为我没有如你所愿成为你们的摇钱树,就对无辜的人下毒手。”
“你知道吗?顾商今年才十五岁,他差点就因为你砍掉的腿失血过多死了。”
“这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家里养的鸡或者狗。”
“还有我那个丫环,她与你毫无瓜葛,花朵一样美好的年华,却死在你龌龊残忍的手段下。”
“她死得那样惨,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做噩梦会梦见她吗?”
“还有那个车夫,他卖身为奴到我府上还不够两个月,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他过活。”
“你却一下子把他们的天都捅破。”
“让他们一家老小绝了希望失了依靠。”
“崔毅,”苏潼不冷不热道,“算起来,你欠了我三条命。可你的狗命只有一条。”
“你打算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