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比眼下还尴尬的经历。他略略侧过脸,避开苏潼明亮又茫然的目光,面上不可抑止地飘过几丝可疑的红晕。“侯爷,”他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做到平常心,“通常有人说这句话,都是用在相看的场合。”
苏潼呆若木鸡。光张大嘴巴愣愣看着他,震惊得都忘了给其他反应。庆王见状,内心更羞耻了。“咳,侯爷你别误会,我不是说我对你有意。”
这话太有歧义,而且容易引人不悦;庆王一说出口就察觉不妥,立时又急急说道。“也不是我对你无意,就是……”“停,”苏潼挥手,“我想,我明白王爷是什么意思。”
他前面提到旺洲江家,还提到她对江家有恩;接着,才提他自己。到这里,如果苏潼还不明白他的来意,苏潼可以直接拿块豆腐把自己撞死了。她怎么可能误会庆王对她有意。咳,也不对。就算庆王想娶她,她也没兴趣。苏潼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怪庆王说得那么绕口,差点把她都给绕进去。“你想让我出面,替你引见江家小辈,是想跟他们结亲?”
“王爷想娶江家小姐?”
以旺洲江家的影响力,如果庆王能够娶江家女为妻,江家确实能够成为他一大助力。不过,庆王的算盘打得响;江家的人也不笨。江家的人连昭王都避而不见,明显就是不想趟争储的浑水。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让江家女嫁给庆王,直接站队庆王。庆王肯定地点了点头:“还请侯爷代为引见。”
“他日如有喜讯,本王定会重重酬谢侯爷。”
苏潼见他说得笃定,登时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她什么时候兼职媒婆了?还有,他让她引见,她就得乖乖听话替他引见?庆王觉得自己的脸特别大吗?“王爷……”苏潼开了个头,正琢磨着是直接拒绝还是委婉拒绝,给他留点面子。谁料庆王也迫不及待开口,同一时间,两的声音几乎重叠:“侯爷。”
苏潼抬了抬手,示意他先来。“侯爷,令弟在军营里有单独的房间,不同于普通士兵的伙食。”
他微微眯着眼睛,锐利的目光牢牢紧盯苏潼:“这些,都是逾规的事情。”
“但我想着令弟锦衣玉食惯了,很难受得住军营的苦。”
“所以特意吩咐下去,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对他予以特殊照顾一二。”
苏潼:“……”我真谢谢你了!去从军本来就是苏磊自己的选择。以苏磊的心性,想要成材,肯定得从底下的士兵一步步做起。如果怕辛苦,去到军营里还想讲享受那一套,跟在家里做个混吃等死的米虫有什么区别。“王爷,”苏潼幽幽一叹,“苏磊的姐姐我,虽然没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本事。”
“但让他住得比普通人好一点,吃得比普通人好一点,我还是有能力做到的。”
言下之意,无论你想挟恩图报,还是想借此要胁办事;大可以回去洗洗睡了。本姑娘就不吃这一套。庆王:“……”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他在以前就领教过苏潼的本事,明白她是个相当难缠的女人。可他以为,她对自己弟弟是不一样的。他也以为,军郊大营的势力,昭王插不上手。据他所掌握的情报,也确实如此。可就眼下苏潼的态度,显然他的情报有误。“侯爷,你不妨再认真考虑考虑。”
庆王按捺住心底的躁动与莫名怒火。他着重强调:“就算为了令弟的前程,侯爷也不必急着下结论。”
又道:“我也无需侯爷做什么,就是想请侯爷当个中间人,替我引见一下江家的人而已。”
苏潼:“……”让她出面引见,这还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出面做了这事,本身利用的就是她的人情。庆王自己不明白吗?不,他明白,他要是不明白;就不会先给苏磊甜头了。“王爷,”苏潼正式道,“这事我不用考虑,就算考虑也没用。”
“我没法替你引见江家那几个小辈。”
“江家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我无权干涉。”
直白一点,就是你甭想我替你牵红线做媒。庆王皱了皱眉,“侯爷,这事对你……”“王爷不必再说。”
苏潼一眼就知道他想什么,自然也没兴趣听他说下去。这时,天冬悄悄走到苏潼身边,对她耳语了两句。苏潼忽然抬眼看了看庆王,神情有点古怪。连眼睛都透着闪闪亮光。庆王心里打了个突。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与我有关的事?“王爷,如果你没别的事情,那我就不多留你了。”
苏潼已经明确表态,就不会再跟他在这虚应浪费时间。庆王见状,只得起身告辞。离开前,仍旧不死心再说一句:“还请侯爷三思。”
苏潼冷淡地笑了笑,随口敷衍道:“再说吧。”
“王爷,请。”
苏潼亲自送他——离开仁爱苑。再由下人送他出去。除了皇帝与司徒烨,还没有人面子大到可以让苏潼亲自送到门口的。庆王薄削的嘴唇紧抿着,幽邃的眼睛里暗芒不停闪烁。他此刻心烦气燥,眉头紧拧。庆王没料到苏潼态度如此决绝,竟然想也没想就拒绝他。他得想个办法,彻底将苏潼拉拢过来才行。正因为存着将苏潼拉拢的心,他才没有以强硬的口吻威胁她。而是以施恩的姿态,想让苏潼看到他的实力。然而,效果……并不理想。他走到门口,两条腿都跨出去了。身后,忽然传来苏潼提高的音量:“庆王爷,等等,你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庆王愕然扭头:“我落东西在里面?”
不可能啊!苏潼不动声色瞟了眼昭王府门口外的马车,问道;“这指玉扳指是王爷的吧?”
“刚才落在桌子上了。”
庆王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没动。他眯起眼睛,狐疑又困惑地看着朝他信步走来的少女:“侯爷,我没戴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