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瑄吩咐完后,乘着马车继续上路了。又过了半天颠簸,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璟瑄见已是晚些时候,于是命车夫停下,自己进了一家客栈,找了个房间住了下来。
一路奔波,璟瑄此刻已是有些累了,在床上运气良久,又学着文人墨客的高雅情趣戏了茶。方准备睡下,他忽然间瞥见了茶杯上的一句诗: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璟瑄不禁哂笑。这说的不正是自己么?他躺了下来,自己感慨了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公子雅致,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又是戏茶又是吟诗。”
璟瑄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璟瑄忽地发现自己尚未关窗,但来客既至,只得回答道:“见笑了,只是奔波之人罢了。”窗沿上悄无声息地站上了一个人,那人手持折扇,披着乌黑的长发,发尾稍稍显紫,折扇亦是粉色的,甚是风流。他有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睛,肌肤白润,穿着一件白色的宽袍长衣,左肩上还系着一条青巾,飘飘然颇有神仙气概。 “不知我可否在此饮上一杯?”
那人笑道。
“自然可以。”璟瑄悠然一笑。
那人把折扇一收,毫不客气地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了下来,伸手取了茶壶,在另一只茶杯里斟了茶,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璟瑄见他的纤纤玉手轻轻晃动着茶杯,细细的水流静静的铺在了表层茶水上。铺上了褐色的底后,那人又用白色的茶水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画了起来。不一会儿,茶水上画出了一个凤凰图案,翅膀阔大而精致,直冲云霄,高高的抬起头,其孤傲之情被画得活灵活现。 “好!”璟瑄不禁称赞。那人却笑着摆手:“文人风流事,我略知一二罢了。”
那人说罢,又望向璟瑄杯子里残留的茶水,笑道:“公子可是在效仿宋徽宗的七汤点茶法么?”
“正是!”
璟瑄见他识得,大为高兴。
“那还请公子不吝赐教。”那人道。
璟瑄又拿出一个新碗,热了水,斟到碗里,取出了茶筅,又加入茶膏,用茶筅轻轻搅动,渐成深黄色。 “《大观茶论》里说:“第一汤,温盏温筅,投茶调膏,调如溶胶。便是如此。”璟瑄笑道。
“第二汤,先需搅动茶膏,渐加击拂,珠玑磊落。”一语已尽,璟瑄的汤碗里便出现了乳白色的茶水,上面浮着气泡。
“第三汤,击拂渐贵轻匀。粟文蟹眼。”。
“第四汤,筅欲转,稍宽而勿速,轻云渐生。”“第五汤,如发立未尽,则击以作之;如发立已过,则拂以敛之。结浚霭,结凝雪,茶色尽矣。”
“第六汤,则以筅着居,缓绕拂动而已,乳点悖结。”
“第七汤,乳雾汹涌,溢盏而起。”
。
璟瑄斟完七汤,茶水上果然隆起了一块白乳,高耸着似山峰一样,仿佛是海上蓬莱。茶水也变成了纯净的白色,仿佛仙人高洁的情思。 那人不由得大为震撼,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见到了轻云、蟹眼、浮沫、仙山。茶水的变幻莫测,仿佛仙子在编织长绒一般,优雅而娴静。 “当真是好手法呢,不愧是公子。”那人哈哈大笑。
“没有没有,在下只是初学,略懂一二,随意摆弄罢了。”璟瑄谦逊道。
“适才所见公子戏茶,方才明白陆放翁‘晴窗戏乳细分茶’之句所言不假。”那人赞道。
“那宋徽宗也真是高雅至极,但当了皇帝再沉迷于这些事就大为不妥了。”他随即又叹道。
璟瑄听这话好似在讥刺自己,心里有些不悦,然而转念一想,他与自己素未相识,并不知自己身份,也就释然了。他细看那人,又回想他适才悄无声息地站上窗沿,只觉他并非平常的书生。况且他左臂上的青巾给他一种亲切感,但他又想不起在哪里曾听说过。于是璟瑄问道: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人顿了一顿,方才说:“在下姓庄,名汀蒙。”“真是好生古怪的名字。”
璟瑄暗忖。
“在下景川。”璟瑄捏造了一个名字。
“幸会。”庄汀蒙笑道。
璟瑄也冲他微笑了一下。 两人各自品茶。隔了一会儿,庄汀蒙忽然问道:“公子可有拯救天下之志?”。
璟瑄愣了一下,没想到如此宏图伟志竟从一个文弱书生口中说出。 他回道:“自是有的。”“你又将怎生救法?”
庄汀蒙笑道。
“匡扶宋朝,劝皇帝爱民亲民;救济苍生,劝民众彼此和睦。”璟瑄认真答道。
却不料庄汀蒙“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真的能做到么?”“为何不能?”
璟瑄有些不满。
“你这么想,他们会这么想么?”庄汀蒙笑道。
“只要调养教化,一定可以的。”璟瑄争辩。
“你会爱别人的爸爸么?”“当然会!”
“我可不敢苟同。”
两人争到激烈处,都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他们停了下来,各自喝了一口茶。 “那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璟瑄问。
庄汀蒙清了清嗓子,郑重的说:“宋朝衰微,那便颠覆它;为官者多腐败,那便除掉他们。”“你疯了?“璟瑄被这话惊得呆在了原地。 “但愿我是。”
庄汀蒙笑笑。
璟瑄与庄汀蒙聊到此处,两人的志向已然浮于水面。璟瑄愈加好奇此人的身份。但当他想继续问下去时,外面忽然有人叫道:“二哥!该走了!”庄汀蒙站了起来,对璟瑄作了一揖:“恕在下不奉陪了。”
便循着声音匆匆离去了。唯留璟瑄一人呆在原地,望着圆月苦思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