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已经飘落。空中轻盈洁白,跌落却污浊不堪。与这人间权势何其相似,看似光鲜,背后却永远肃杀而又肮脏……与此同时,斜倚在树干上的翩雪也被这纷落的雪花吸引。江南繁旖地,连那雪亦带着垂廊画舫,管弦丝竹的迤逦。北国这般倾尽所有,铺张壮丽的雪,她也许久不曾得见。转瞬间,又是一年,而明年这大陆注定将会掀起滔滔巨浪,不知她是否还可以这般闲适的赏雪?想到此处,不禁暗笑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棋局已布,计划已启,来年她依旧可以赏雪,不过位置变了而已。只是不知那时又会有何人在旁。纵使她拥有天下至巅之权,却无权选择身畔之人,何其讽刺,又何其悲哀。这锦绣山河,富贵权场背后几多酸楚,又几多孤寒。想到此,直欲叹息,只是那轻叹未出口,已湮灭在胸腔之中,有些情感注定不该肆无忌惮的倾吐。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人同她一般有此叹,对着这雪,对着这江山权利富贵场。这是他们二人之悲,又何尝不是这泱泱乱世,渺渺众生之悲!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翩雪撕下布条将地上的柴火拾起,往回赶。远远的她就闻到了那股焦臭味,倒也不感到奇怪,细细扫了一眼没见到什么隆起的小土堆,这下翩雪倒有一点惊异,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放下柴火,打算点燃。如风原本还指望着翩雪能过来安慰他,眼见她理也不理,那忧伤的姿势也维持不住了,微微偏转了头,想偷偷看看,随即他不忧伤,也不难过了,笑声朗朗带动着胸腔也发出低低声响。“还是我来吧,要是任你发挥,只怕今晚我们是要饿肚子了。”
说着,如风已经自然的蹲下点火。翩雪这下是实实在在的震惊了,同是用点火石,她这点了半天还没好,谢公子竟然一下就好了。她极少接触这些事,谢公子看着也不像是会这些的人啊。“不要用这种看怪物的眼神看我,本公子虽不敢说曾踏遍这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半个大陆那是肯定有了,风餐露宿那实属常见。”
如风其实内心的笑意还未止息,原想着天下第一公子必定样样精通,没想到她没输在刀剑杀伐,却输在日常细节,他可以想象到以后煮夫的命运了。翩雪不知道就呼吸之间,某人已经设想了未来的场景,她只是觉得似乎应该转变一下对谢公子的看法了,她原本就以为谢公子是贵族里的异类,却不曾想能异类成这样,都说“君子远庖厨”,这位蹲的很自然,很自豪啊。“既然没我什么事了,我还是去打点野味吧。”
翩雪不愿待在谢公子的笑意里,施施然的离开了,她以为自己走的很从容很淡定,却不知道在谢公子眼里简直就是落荒而逃,如风极不客气的大笑出声,觉得有时候让某人窘迫一下其实也不错。过了一会儿,有一物挟着风声袭卷而来,如风立马从地上弹起。就差一点点,他几乎都已经闻到了山鸡身上的骚味了,要不是他躲得快只怕那只鸡就要坐他头上了,即使如此还是有几根鸡毛粘在了他的身上。他无奈掸落那几根鸡毛,不怒反喜,以前的翩雪自不会这么干,她永远优雅淡定,但几乎对谁都是那副模样,就像寺庙里的泥塑木雕,不管谁朝拜,见到的都是那个微笑。现下她却用鸡扔他,是不是意味着他谢如风对她已经区别于众人了,想到此他乐颠颠地就去洗鸡了。翩雪看到某人被扔了鸡后,还一脸欣喜,觉得今日当真幻灭。她摸摸衣袖,没洒啊,再说就算洒了,她也不记得她的毒药里有瞬间致傻的,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不过她觉得谢公子傻的时候还挺好的,思索着是不是要制出一瓶毒药来。只是现下的她不知道,机缘巧合之下,谢公子之后当真傻了好几个月,不过那时她的心境却已是不同于如今……她这边还在想着毒药配方,那边的如风却连鸡都处理好回来了,串上树枝就放在火上烤了起来。动作当真是熟门熟路,可见确实有不少行旅经历。不过她却不知道,某人这一手早在游遍山河前就会了,每次侍女们到处寻觅其而不得时,这位就呆在书房里用书烤鸡吃,一回生二回熟,一不小心就练就了这么一门好手艺。“这里有水吗?我要去洗一下手。”
“往西走个五十丈,再往北一直走就可以看见了。”
听完以后,翩雪有种想拔剑的冲动,谢公子你对这地方这么熟,你竟然又迷路又撞树,这折腾的也太过了一点!如风觉得有杀气自他后方飘来,抬起头翩雪却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一到小溪,一口淤血就自翩雪口中吐出,浓稠乌紫,那张白玉一般的脸颊亦溅上了些许,她用水清洗了许久才理干净,便连衣服亦被打湿了。看着清澈溪水中倒映出的那张白得不正常的脸,苦涩的笑不由浮现在她脸上,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现下绝对是她习武来最虚弱的一次,甚至连烘干衣服的内力都没有,却偏偏怪不了他人。“先穿上。”
她一回来,就有一物披于她的肩上,却是一条纯白无暇的狐裘。翩雪垂下眼帘,遮住这一刻眼瞳里一瞬划过的感动。如今正值隆冬,若是以往她哪怕仅穿亵衣,亦不会感到丝毫寒冷,可现下她身体虚弱,当真有点挺不住这透骨严寒。但她却并没有接受,将其脱下放置一边。“好歹本公子武功还不赖,护你一个,我亦完全可以,你不穿,难道是不相信我?”
听闻此话,翩雪又重新穿上了那件狐裘,虽然她还是不习惯去相信,倒是偶尔尝试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