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歌,上元佳节,凤临难道没有宫宴吗?”
待得写意离去,有一段时间后,云晞方才回了神,低低开口询问道。话语中几许无奈,几许怅惘。“回禀主上,上元节凤临亦有宫宴。”
“那他怎又来邀我呢……”云晞这话说得极轻极淡,话语始一出口,就消融在了早春微寒的空气中。此言近乎呓语,以风歌的耳力却是可以听闻的。虽不知云晞是否问询于他,但既然是主上开口,不管如何,他都是要答的。“回禀主上,凤临意王体有残疾,素不喜人多眼杂之处,故凤皇亲口允诺,他可一切随心。想必此次宫宴,他不去亦不会如何。”
听闻此话,云晞面上划过一丝了然,她出席的宫宴上,他都在,习惯了他的身影,倒让她忽略了这个事实。不过不喜人多眼杂之处?想到此,她的脸上迅速的划过一抹嘲讽之色。宫外的灯会只会比宫内更喧哗吧!只是不知,他到底要如何跟她去游灯会,毕竟如今他装作的可是不良于行之人……两日后,上元佳节。“小姐,相府门口有一人求见,他自称……是您的师兄。”
云晞一直在静候着写意的到来,却不想等至申时将过了,亦无甚动静。原以为今日是不会去了,虽有些许庆幸,却也掩不去心头划过的一丝怅惘。正在她已作罢,打算独自出去之际,却不想此时相府门口又来了人,只是那人不是凤写意,而是她所谓的师兄。一听到师兄二字,云晞的眼眸有一瞬的黯淡。她在此世,惟有一位师兄,虽不愿承认,但到底是故去了,又何来师兄一说。不过她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人胆敢冒充她的师兄。“请他进来至偏厅等候。”
云晞淡淡的吩咐道,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既然冒犯了师兄的名讳,让他久等片刻,也并不过分。云晞见传话之人应声退下后,又重新坐回了圆椅之上。素手轻抬,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随后便悠悠地品起了茗。见其神态姿势,竟是丝毫不顾还有人在等候她的事实,欲待长留此地。眼瞅得时候差不多了,她才悠悠地起身,若是去得太晚,此人不是什么好耐性之人,错过了也甚是可惜。当下,她也不再迟疑,理理了有些许褶皱的衣襟,便向偏厅走去。待她逐渐走进,看清了那人的脸之后,诧异逐渐将原先的从容代替。虽那惊讶不过一刹,就被掩盖了下去,却也可以想见此人的面容对她的冲击之大。张扬恣意的剑眉,斜飞入鬓。波光流转的眼眸,暗蕴风流。面容姣好一如静女,即便是绝代的美人只怕都要在那样的眸光下,黯淡了朱颜,这般的风姿如玉,不是谢如风,又是何人。君子如玉,曜曜如莲。云晞的眼神微晃后,便恢复了正常,只是那眼眸里却有一丝冰冷深深隐匿。“你们都退下吧。”
云晞一进偏厅,就挥退了众人。接下来的话,不管怎么发展,都不宜让他人听见。“这位公子究竟为何人?天梓虽愚笨,却还是认得自己的师兄的。”
待众人退下后,云晞这才面不改色地问道。她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惊讶和敌意,完全就是对待陌生人的姿态。写意即现在的如风,细细地瞥了一眼云晞的眉眼,却没有发现一丝熟悉的痕迹,也不由的有些失望。虽明知道她会跟他装傻,真正面对的时候,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点悲凉。“阿梓真的认不出本王了吗?”
写意只好亮明正身,今日所为何来,他还是清楚的,自是不能拈轻避重。“原来是意王殿下,这难道就是江湖传说中的易容之术吗,果真神奇。”
云晞像是才反应过来,怔怔地看了一眼眼前之人,眼瞳中装着恰到好处地惊奇和探究,可以说反应太过完美,若是写意不知道她是昔日的云翩雪,定会受其蒙骗,不过现下他却希望自己不知道。有时候无知,方可以活在自己一直构建的幻梦中,幸福下去。“阿梓,这才是我的真容。哪怕你现在吃惊,总有一天你也会习惯的……”写意低低的说道,明明两人间,隔着一段距离,云晞却觉得那人的话,好似在耳边响起,婉转盘旋,清朗中带着低低的磁性。云晞的脸上虽带着一层人皮面具,却是很轻薄的那种,玉面上快速闪过的一抹红霞,便透过面具浮现了出来。极美极艳的一抹红云,宛若红莲初绽,说不出的动人,写意在自得的同时也不由有些惊艳。“殿下,小女不知道该不该讲……”云晞一副欲言又止的女儿家做态,虽美则美矣,却无来由地让写意感受到了一份寒意。“阿梓但说无妨。”
不过到底是被这少见的姿态所迷惑,虽有些警惕,却更期待云晞接下来的话。“王爷……您今日的仪容……”“仪容如何?”
写意得意地挑了挑眉,觉得不枉自己精心装扮,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僵在了脸上。“王爷,您的玉冠戴反了。”
此话一说完,云晞便低低的笑出了声。写意这才了然为何她的脸会红,竟是被笑憋得。他想起了出门前,令谢然今日不跟随时,他脸上诡异的表情。原来并不是他所想的所谓尽忠职守,而是憋笑憋得痛苦的表情。想到出来之前,一番难得的梳洗打扮,写意方才一脸的自得迅速地淡掉了,取而代之地是一张阴沉的几近滴水的脸。顶着戴反的玉冠招摇过市也罢,偏偏还在他想给她看最美好的自己的那人面前丢了脸,他现下只黑了脸还算好了,若不是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他早就提着剑去找谢然喂招了。云晞看着写意那张臭得不能再臭的脸,只觉得那一夜身受重伤的凄清都淡去了。她虽是王者,却亦会悲伤,她不提并不代表这悲伤就不存在,只是因为这悲伤埋得太好,没有人可以窥探罢了。如今,却在害她重伤之人面前发泄了出来,不可想象却又可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