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裹挟着地上的落叶而来,一瞬的光亮甚至照亮了此刻昏暗的夜。那样凛冽的剑锋,那样冰寒的杀气,令人几疑不死不休。本就稍显寒冷的夜,因这一剑,愈发的凝滞,好似深深就要结出冰来。写意的眼眸微黯,他来此之前想过会发生什么,但是不曾想到她如预料之中的出了剑,那剑气裹挟的怒火却会如此之盛,盛到燃烧了所有他们的过往。只余这一刻,刺骨的杀机,扑面而来。出鞘,拔剑,直刺。动作连贯,不曾犹豫分毫。不过转瞬,云晞手中的长剑已至。写意甚至可以清晰的看清剑上的纹络,纹饰曲折,似要一直蔓延到心里。已是极险的位置,那把剑正对着心脏,他却未曾闪躲分毫。只是站在那里,唇边一抹冷笑,略含讽意。云晞此刻纵剑而来,自是看到了那抹冷笑,她的眼睛一眯,剑势却是不歇,向着写意的胸膛刺去。不过见到眼前之人,既不出招,也不躲闪时,她的眼里也不由闪过一道懊恼。剑锋凌厉,离写意的心脏也不过仅寸步之遥,若是真刺下去,以渌水之锋利,只怕便是她出手相治,不及时也挽救不了。想到此,她的面色虽依旧酷寒,手中的剑却徒然上挑,偏离了心房,穿透了写意的左肩,瞬间便有血珠顺着白光流淌而下。写意眼睁睁地看着剑入左肩,脸上既没有逃过死亡的喜悦,亦没有受伤的痛楚,惟有冷笑自始至终挂在嘴角,不曾逝去。他的双指竖起,夹住渌水轻薄的剑身。明明是世间至柔之剑,偏偏却坚硬犹胜寒铁。他一寸寸地拔出指中所夹之剑,原本陷于肉中之剑,一寸寸拔离,带出殷红的血迹,正如夜色中绽放在彼岸的曼陀罗,妖艳中带着凄伤。待剑拔离之时,写意迅速封住了周边大穴,饶是如此,依旧青衫染热血。寒夜寂寂,滚烫的鲜血一经涌出,就凝结成了血块,青衫,红血,衬得那张脸愈发的苍白如纸。“这一剑,便当是我的偿还。”
写意的脸色虽苍白,眼眸却依旧坚毅,便连身姿也没有因伤势而有丝毫的倾颓之势。昔日那事,虽不是因他的命令而起,但到底还是因为他。况且,他们本就是他的手下,既然是他们做错了事,身为少主,他不愿意推诿,亦不屑推诿。今日这一剑便权当是他还罪,也好出了她心口的那股气。“原来,你还记得那夜的追杀,那今日是不是便要因为昔日杀我不成,而再次痛下杀手呢?”
云晞冷笑,表情嘲弄,只有细看才可以看出她冷笑中所含的苦涩。她非蠢人,自那日刺杀过后,冷静一想,便发现了许多不对之处。那时候,若真是他要杀她,又怎么会只派出这点人,徒结仇恨。她连日来的捉弄戏耍,不过是因为迁怒,毕竟她会受伤,他亦难辞其咎。之所以,会说出这般狠绝的话,只因为“责任”二字。如今在凤临的计划已经全盘展开,她注定要做回高高在上的君主。既然明知结局是殇,又何必再执着于无果之事。不如早日斩断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也好过日后越陷越深,临到最后了还痴缠难了,徒惹悲切!“我若是想杀你,便不会亲自来这里。你所要的不过是这天下,我若助你得到,你是不是便不会再继续现在的计划?“写意拂袖,虽面色苍白,身受重伤,这一刻的他却风华无限,仿若江山万里不过只在于他的弹指之间。这不是自负,而是一种因实力而萌生的自信,光华淡淡却不灼人眼,令人忍不住信服他所说之话。“你现在说此话,似乎有些许晚了。我的名帖和画像都已经送出了。““现下,你的名帖最快,也不过还在宫中。只要未呈递到那人面前,就还有挽救之机。况且,你我都知道,只需一个金蝉脱壳,这凤临便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你。“写意闲闲地道,只是现在的他血液流失过多,饶是这般淡然,声音中也隐隐地透出几丝虚弱。“我为什么要欠你一个人情,而不去选择坚持自己的计划。我本就不需要任何人帮我,哪怕仅凭我自己的能力,也可以夺得天下。““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一路设计谋划,不就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好助你夺这天下吗?”
云晞一听此言,愕然抬首,她不知道他连这个都已经知道了。“昔日,你为我中离尘散,本来因为担忧,我忽略了你做此事的可能性。可是后来一路行来,我方才明白。谢临川为人虽阴险毒辣,却无此谋略,我本还未怀疑到你。只是你后来处理杀手一事,却让我初窥端倪。你的性格不像是会愿意为他人插手闲事之人,能逼你出手,只可能是他惹怒了你,或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写意一顿,瞥了瞥依旧淡然的云晞,方才接着说道。“而后来你救治武林盟主之事,让我隐约想起了昔日阁众的猜测。你连蛊毒都轻易可制,甚至对离尘散了解的分毫不差,让我确定了那个猜测,你便是制作出离尘散之人。我本来还不知你的目的,后来隐约窥探到了,你的真实身份才知道,你要的不过是我手上的知秋阁,全力助你罢了。”
此话说完,写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曾经以为共患难的经历,其实不过是一场局。现下这般,明晓地说了出来,饶是这些早就在他心中过过千遍百遍,亦还是有些许心伤。“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需要隐瞒了,这些确实是我做的,但是若不是你先利用我,我又怎么会无端利用你。想必你早知龙腾与我的瓜葛,故特意找我来帮你解决麻烦吧。”
云晞的眼睫低垂,在白瓷一般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令得她的面容喜怒难辨。写意听闻此言,却是忍不住冷笑出声。他可以自己处理的事情,又何须如此麻烦去利用一个她。不过现下,气极反笑,他却是没有了任何辩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