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担忧,这般的极易满足,看来他最近委实是变了,甚至变得连他自己回想起所作所为来,都觉得陌生而荒唐。其实起初当他听闻云晞有孕之时,亦是有过怀疑,所谓的怀孕只是她为了安抚他的权宜之计,但初为人父的欣喜,终是压过了心头的疑惑。而在接到这消息后,他也不停地在说服自己,妥协只是为了那个即将诞生的婴儿。但直到如今,在他站立在云晞面前时,他才知道所谓的欢喜并不纯粹是为了孩子,更多的还是因为孕育他孩子的人是她。倘若是换一个人的话,欣喜固然会有,但想必也不会这么强烈,强烈到一有闲暇就会挂念。毕竟他并不缺可以给他生孩子的女人,这么些年没有孩子,只是因为他不想要,要不然之前在凤临,他也不会一直让后妃饮用芜子汤。在他看来后嗣并不需要太多,只要有一位德才兼备的继承者就好。他不愿看到为了争储夺位而导致的手足相残,这些他经历过就好了,不需要让他的子孙再去经历一遍。为此他一直都在等待可以为他诞下皇嗣的女子,而显然云晞就是他一直等待的人。从一开始的接触,他就知道,她的才智足以母仪天下。而在她的言传身教之下,他相信她诞下的孩子也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胜过他的父母也未可知。因此从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后,就一直在期待着他的出世。他可能无法予他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但至少他会全身心的爱这个孩子,让他不必遭遇如他一般的幼年。幼年,在他的记忆里,陪在他身边最多的似乎便只有一位老嬷嬷。他的父皇总是忙于政务,纵使得闲他也很少来看他,有时他甚至怀疑父皇是不是早就忘了还有他的存在。而母后总是周旋在后宫之中,甚少会真正把目光投掷在他的身上。幼年于他不可谓不冰冷,纵使锦衣玉食,但夜半被噩梦惊醒之时,偌大的宫殿也依旧只是他一人的身影。孤且寂,唯一的色彩似乎也只是那个时常会来找他玩的五弟。他的五弟总是会有新奇的玩意儿,也总是笑得无比地灿烂。他可谓他幼年记忆里的唯一救赎,但不可避免地他同样深深地嫉妒他。只是这嫉妒藏得太深,一直未曾曝露在阳光之下,才会在这么多年的密藏中,不断发酵,无法遗忘。纵使这些年来,他一直牢据宝座之上,身体康健,但面对那个不良于行的五弟时,内心深处却仍然有一股强烈的自卑感。是的,自卑,权倾一国又如何,那个幼时孤寂的孩童还是深藏在他的内心深处,不曾离去。而有他的经历在先,他自不能让他的孩子也遭受这等磨难。“……产期将近,婚期自是可以延后,这些事想必礼部自会处置妥当。”
云晞听闻此言,微微一哂,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突兀赶来的玲珑打断。她知晓玲珑的性子,因此她此刻这般着急赶来,必定是有极要紧的事,因此也没有时间顾及其他,直接传召玲珑上了撵架。“陛下,您恐怕现下就要生了……”云晞听闻此言,焉还有不明白之理。无奈前面还有凤君卿挡道,非事有所急无法避开,也只好以痛呼声绕开这些麻烦。而随着她的痛呼声响起,玲珑也适时地高喊几句,随从之人有无经验地都知道这是皇嗣将诞了,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所幸云晞虽要生子疼痛难忍,但还有些许理智在,见龙撵没有了往昔的平稳,便强压住喉间将要溢出的痛呼,镇定地吩咐道:“此时慌有何用,快送朕回寝宫,速去传御医。”
这一声算是给随从们吃了一枚定心丸,众人皆有些醒过神来,忙不迭地按吩咐行事。而在云晞的龙撵过后,冯喜见凤君卿依旧没什么反应,才忙上前请示。“快跟上……这时候我总是要在外面守着的。”
君卿原本有些迷茫,听到冯喜的声音后,才有些醒过神来,忙嘱咐随从跟上,不过见其面色,分明还是有些不知云里雾里。而云晞那边,在行了一段路后,就被人连人带撵送进了寝殿。随着殿门的闭阖,原本有些微弱的抽气声也总算是停了下来,取而代之地是云晞一如往昔般地平静嗓音。“玲珑,你安排的人可都妥当?倘若里头有些多嘴之人,那用过之后切勿再留。时间耽搁不得,还需你再走一趟,将其秘密接到此处。来得路上若是有人发现……也一概不留。”
云晞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后,就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不再言语。即将诞生的皇嗣,不论男女都将会是这个帝国的继承者。而一旦消息走漏,这孩子必会在今后背上血统不正之名。到时倘若她还在还好,但她要是已经离去,那天下必定又会为此大乱,战乱一起,死得人必定以成百上千数。而在她沉思等待之时,一旁已经到来的御医,见到她泰然坐于软榻上,却也都无甚反应,个个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看来对此情形早已心知肚明……“陛下,公主殿下这胎恐会难产。”
在云萱被送到后,太医和稳婆就围了上去,不过似乎情况并不甚乐观。在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后,才有一太医犹疑上前,吞吞吐吐地向云晞禀告。“你们都该知道此子对天下的重要性,若有不测,不消朕说,你们想必也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云晞也知道以云萱的身子骨,纵使好好养胎,生产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难关。但知道是一回事,事实却是另一回事。她需要这个孩子,天下亦然,而她一直坚信人在生死关头的潜能巨大。倘若之前能保下云萱的几率只有两三成,那将太医他们自己的命赌上,想必这几率少说也能增个三四成。而听到云晞这么说,那太医当场就白了脸颊,霎时冷汗就沿着鬓角滑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