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光越过倚兰轩的宫墙,照到正殿的琉璃瓦上的时候,一个婢女正步履匆匆地走进倚兰轩正殿。行到外间,先是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里间正在用早膳的主子一眼,才通禀道:“主子,外头来了个叫‘青枝’的小宫女,说是在司苑司当差的,有要事求见主子。”
坐在上首的沈烟,即前段时间被贬下位分来的沈才人,听到“司苑司”三个字,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凑到本主子面前,当我这倚兰轩是有猴看不成?”
在沈烟身侧正布菜伺候的青珠朝那婢女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将人打发走。”
那个婢女却犹豫在原地,“呃……主子,那宫女还说,她是来帮主子出那一口恶气来的,还望主子,务必要见她。”
沈烟将手中的瓷白勺子往碗里一扔,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可真是好大的脸面!本主子若是不见她,倒显得我肚量也忒大了些!那就带进来瞧瞧罢。”
婢女领了命令,退出去后,不过半晌,便领着青枝进来了。青枝朝沈烟见礼问安。沈烟却不屑地轻哼一声:“你这奴才最好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扰了本主子用早膳的兴致,本主子打烂你的嘴!”
“是是。”
青枝点头哈腰,心中却暗想这沈才人被降了位分后,性子果然如宫闱里传的那样更加乖戾了,不过好在青枝也算机灵,忙点明此行的目的:“沈主子,奴婢此次来是帮主子讨回上次在青阙轩受的委屈的,主子有今日的遭遇,全是拜司苑司那个叫‘平茵’的宫女所赐,奴婢此行,便是来帮沈主子出了这口恶气,奴婢有法子能整治那个平茵,只是……需要沈主子帮助个一二。”
沈烟抬了下眼皮子,“帮本主子?本主子如今是身怀皇嗣也不得宠,哪个见了本主子不远远躲着,你这贱婢又是打哪儿来的立场来帮本主子?”
青枝对于沈烟的侮辱面上也不恼,依旧挂着淡笑,“就凭奴婢与主子都有共同厌恶的人,沈主子求的是出这一口恶气,而奴婢求的是让那平茵永无翻身、再不能压我一头,可奴婢自知能力有限,便来求主子相助奴婢,为表诚心,奴婢先向主子孝敬一二。”
说着,青枝从袖口中拿出一个信封,信封口子敞着,露出几张百两银票。青枝明白,沈才人失势,少不了“青黄不接”的时候,送银两,比送旁的礼要管用的多。再说,这几乎是她全部的积蓄,如今尽数拿出来,也算是孤注一掷了。不曾想,上首的沈烟却捞起一个装着热汤的碗,朝青枝脚边扔去。青花瓷碗在脚边尽数碎裂,几块瓷片子和着溅起的几滴热汤打在青枝的绣花布鞋上。青枝却并未躲开,脸上的笑和手上捧着银票的动作亦不为所动。沈烟心头怒,脸上却是笑:“好啊!好得很!旁的人也就罢了,连你这个贱奴也想拿我当出头鸟,贱奴婢!”
沈烟脸上的笑渐渐狰狞,说着又捞起一个还盛着半碗粥的碗朝青枝脚下扔去,“行啊,你不是要找人帮忙对付平茵吗?有本事,你就去找储秀宫里的那位,别拿着你那点破烂银票到本主子面前晃悠!贱婢!狗奴才!”
说着,又要往青枝身上扔东西。青珠瞪了瞪下首神色有些慌乱的青枝,“还不快滚!”
青枝讪讪地收起银票,退出了正殿。沈烟扔出去的碟子扑了个空,生生地打在地上,瞬间化作碎片。一侧的青珠忙细声细气地安抚:“主子,您何必跟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置气,如今你还有身孕,当以身子为重才是。”
沈烟在青珠轻柔的声音中败下阵来,她抓住青珠拍着自己肩头的胳膊,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语气中也渐渐有了哭腔:“我风光的时候,便是一颗旁人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我失势的时候,还要被人盯着被人利用,青珠,我好累,我一点都不想这样,可我没有依仗,我没得选……”青珠脸上俱是心疼,安慰道:“那主子更是要养好身子,平平安安地诞下皇子来,方有走出今日困境、再扬眉吐气的机会。”
说着,便拿帕子替沈烟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这一擦,沈烟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见眼泪越擦越多,青珠索性收住了手,任由沈烟倚靠在自己身上,任由这一声声如浪潮般的无声呜咽,也将自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