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过去,白日到来。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日轮回。 这日清晨,卫韬便去向余婆婆通禀了一声,然后直接出了山门。 从上山到下山,他在内门呆了总共不过两天时间,便再也呆不下去,想要回到齐州府城的家里看上一眼。 这么几个月过去,也不知道父母和大姐过得如何,柳青缘许诺的照拂,到底有没有落到实处。 因着同根同源幽玄诡丝的缘故,他对柳青缘倒没有什么怀疑,也相信她一定会尽心尽力。 但是,在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却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正所谓天意如刀,变化莫测。 太玄山教门弟子大比过后,巡礼司虞常侍失踪,很有可能便已经战死,那么柳青缘以前最大的依仗便不复存在。 甚至如果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巡礼司内若是出现倾轧等事,那么以往的助力,很有可能就会变成巨大的压力。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还没有确定虞鹤元的生死,所以卫韬便没有向柳青缘言明此事,只是从侧面提醒她万事小心,注意安全,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不久后,卫韬来到青麟别院。 门口值守的弟子也不敢阻拦,任由他长驱直入,同时分出一人,用最快速度朝着院首所居的院落赶去通禀消息。 按照记忆中的别院布局,卫韬径直朝着主管后勤杂务执事所居的地方而去。 别院集英殿旁的演武场。 诸多外门弟子正在苦修元一道基础功法,归元功。 比起半年多前刚刚入门的时候,别院外门弟子的数量似乎少了一些,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升入了山上内门,又有多少最终无所成就,只能黯然下山归乡。 一众外门弟子之中,万璟练完一遍归元功,闭上眼睛仔细体悟感知,许久后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从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后面的将信将疑,现在则已经变成了极度的灰心丧气。 再想想那部分已经将归元功修行圆满,成功晋入到内院的弟子,便更是心情焦虑,几度想要就此放弃,最终却依旧咬牙坚持了下来。 拿出手帕擦了擦汗,万璟准备到边上休息片刻。 刚要转身,她却又猛地停住脚步。 万璟呆呆站在那里,有些出神地看着从演武场外走过的那个年轻男子。 卫韬也发现了万璟,便就此停下脚步,微笑着和她挥了挥手,语气亲切打着招呼。 万璟下意识点点头,忽然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几个月以前就发生过一次。 “卫师弟,不,应该是卫执事,他这是又来青麟山旅游了么?”
她默默想着,心情忽然变好许多,便快步朝着练武场外靠近过去。 就在此时,忽然几道身影从别院深处匆匆赶来。 其速度之快,转眼间便已经到了演武场外的石径小路。 万璟眼神一凝,下意识停了下来。 因为来的人是青麟别院庄院首,还有一众别院执事,绝对是整个别院的最高层人物。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此时过去断然不是明智之举。 虽然遴选时有着山上万长老的照拂,但关系这种东西,越走越多,越用越少,此外还要强调一个利益互补,因此打招呼帮忙入门之后,当年曾经人情关系已然了结,她也就没有了更多的底气。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小心谨慎,不能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 不过,庄院首和那几个别院执事,他们跑得如此之快,表情如此急切,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有山上的大人物到别院来了? 该不会就是来旅游的卫执事吧。 不过他一个外门道观的镇守执事,身份地位最多和青麟别院的普通执事相当,甚至还要略低一些,无论如何也当不起如此的礼遇。 就算他和倪道子关系亲近,那也不至于让庄院首自降身份,亲自带着所有执事跑来迎接。 万璟默默想着,忽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庄院首领头,带着别院执事,便在他的身前停下,然后同时躬身一礼,极尽恭敬之意。 而就在下一刻,传入耳中的声音更是让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是梦游一般如坠云里雾里。 “青麟别院庄暨,拜见卫道子!”
“这,这……” 万璟张了张嘴,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几个月前,他上了一次青麟山,回来就从别院弟子变成了外门镇守执事。 然后他这是又上了一次青麟山,便又从外门执事做成了元一道子!?”
“那么,什么时候他若是三上青麟山,岂不是就要丢掉元一道子的称号,一举荣登成为元一道主!?”
和庄暨等人闲聊几句,卫韬转过身来,还是朝着她挥了挥手。 “万师姐,好久不见,一切可否安好?”
万璟犹如脚踩棉花,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近处,深深行了一礼,连头也不敢抬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 “当初我还在别院的时候,便是和万师姐分在了一个院子,那几日相处融洽,关系也很不错。”
卫韬对此浑不在意,微笑说道,“所以还是要麻烦庄院首,对万师姐加以照拂。 如果有万师姐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也可以直接找院首明说,庄师叔性格温和宽厚,喜欢提携新人,这一点当初我便有所体会,也深感谢意。”
庄暨听闻此言,顿时开心至极,脸上都要笑出一朵花来,“卫道子实在是折杀老夫了,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话音落下,他转头看了一眼,“还不快去催一下后厨,让他们抓紧时间准备一桌席面。 还有,回来的时候去一趟长青园,吩咐杂役将那里收拾出来,吃完饭小万就搬过去住下。”
卫韬一摆手,温和笑道,“庄院首,我还有急事需要下山,饭就先不吃了,等回来再好好与你喝上几杯。”
“道子的事情重要,我也不敢再留。”
庄暨颇为遗憾点点头,随后接着说道,“道子所需的骏马,连同路上需用的干粮饮水、些许盘缠,观里刚才都已经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出了青麟别院,卫韬纵马而行。 与青麟山渐行渐远,却又与齐州府城越来越近。 青麟别院提供的马匹神骏非常,比普通驽马高大强壮了不知道多少,纵然驮着他也不见吃力,跑起来又快又稳。 时间一点点过去。 傍晚时分,在城门闭锁下钥前,卫韬刚好来到靠近南城根的侧门,随着最后一波人群进入其中。 夜幕降临后,府城依旧热闹繁华。 就算是在靠近城墙的府城边缘,长街两边的茶楼酒馆同样人满为患,中间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游走的小商贩当街叫卖,喊声此起彼伏。 再加上摩肩擦踵的行人,拉牛车送货的伙计,坐轿出门的夫人小姐等等,充满了人世间的烟火气息。 对卫韬来说,从太玄山到青麟山,一路上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好像都比不上这条街上的一半。 顺着密集的人流走了一阵,他来到自家饭馆所在的位置。 到了近处才发现,原本的饭馆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座酒楼。 里面满满当当,座无虚席,甚至连带着隔壁的茶点铺子也水涨船高,生意红火不少。 因为有许多吃饱了的食客,还有没吃上等位置的人,基本上就会选择到这茶楼里面,叫上一壶清茶,边喝边聊边休息,也算是好过傻愣愣站在外面的街上。 卫韬进到酒楼,四下里看了一周,却没有见到父亲卫荣行,也没有母亲和大姐的身影。 “公子要吃点什么,本店近日新招了一位大厨,推出了全新的招牌菜品,有……” 跑堂小二凑了过来,刚开始还兴高采烈介绍着新式菜品,但看到面前客官阴沉的脸色,声音便不由得迅速低了下去,陷入到无言而又尴尬的沉默。 “这座酒楼的掌柜是谁?”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问道。 “哦,客官是和刘掌柜认识吗?”
跑堂小二满脸陪笑道。 卫韬摇了摇头,语气愈发森寒,“我记得这里以前是一个饭馆,掌柜的姓卫,难道短短几个月时间过去,不仅饭馆变成了酒楼,就连人都换了么?”
“没,没,没有。”
小二手上的托盘掉在地上,咔嚓一声脆响。 他呆呆看着那双莫名变得猩红的眼睛,整个人如置冰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结结巴巴说道,“原来,原来客官问的是东家卫老爷。”
“哦?那么卫老爷现在何处,这座酒楼又是什么情况?”
卫韬心中稍定,表情语气也随之变得温和。 跑堂小二大口喘息,“卫老爷家里除了酒楼,还有一间茶馆,一般这个时候,他老人家都喜欢在茶馆品茗下棋,要再等一会儿才会过来。”
啪嗒! 一块银锭落入跑堂小二手中。 卫韬在桌旁坐下,“所有的招牌菜式,全部做好了端上来,也好让我品尝一下后厨的水平。”
小二握住那枚银锭,感受着它的重量,一时间不由得痴了。 就在此时,几道身影从大厅后面急急赶来。 卫韬听觉如何灵敏,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那人带着些许醉意,在自顾自地低声骂骂咧咧。 “我秃鹰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里的泼皮,就敢在南城根的卫家酒楼惹是生非!”
“那对招子若是不管用,倒不如让秃爷您做做善事,给他摘下来喂了城外野狗,也好过这么浑浑噩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此丢了性命。”
说话间,秃鹰已经能够看到桌上坐着的那人。 仿佛不可置信般,他眯了眯眼睛,定神又仔细看了一眼。 哗啦啦! 秃鹰猛地一个踉跄,直接撞翻了身侧的桌子。 洒了满身的酒水菜汤。 秃鹰呆呆看着不远处那张桌子,胡乱朝着被打翻了酒菜的食客一拱手,“得罪得罪,我马上吩咐后厨,给几位再做一桌新菜上来,还有弄脏的衣服,也各赔一套新的。”
那桌食客正待大发雷霆,抬头看了一眼后,怒容顿时换做笑容,“秃鹰先生说的什么话,些许小事在下自己处置便好,可是不敢劳烦秃鹰先生。”
秃鹰一摆手,“小六儿,你留下来处理此事。”
说完后,他快步向前,也不顾自己满身的汤水,甚至不管大厅内的满堂食客,直接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的秃鹰,拜见卫执事!”
卫韬微微一笑,“秃鹰先生也是修行有成的高手,怎么还如此莽莽撞撞的,你且回去换一身衣服,再过来在这里坐下,陪我吃一顿饭,再与我详细说说近来发生的事情。”
“可当不起执事大人如此称呼,小人这就回去换洗一番,再来听候大人差遣。”
一刻钟后,卫韬挥手让秃鹰离开,喝一口滚烫的茶水,满足地呼出一口热气。 不久后,急促脚步声传来,很快到了近处。 卫韬转头,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韬哥儿,真的是韬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荣行眼圈一红,差点儿流下泪来,“别在这儿吃,楼上有我专门为你留的一间厢房,我这就让他们把酒菜送到那里。”
“也好,母亲和姐姐呢?”
卫韬起身,跟在卫荣行身后朝楼梯走去。 “她们在家收拾东西呢,最近天气渐冷,不久就又要过冬,你母亲就将棉衣从箱子里找出来清理晾晒一下,去去上面的湿气霉味。”
卫荣行絮絮叨叨说着,声音已经平静下来,脸上表情却是愈发欢喜。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卫韬,“韬哥儿怎么比以前矮了一些,还瘦了许多?”
卫韬道,“许是练了元一道的功法,就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样好,这样好,以前属实是有些太高,也太强壮了些。”
卫荣行笑了起来,“现在的模样,看着就是个饱读诗书的公子哥儿,回头也该给韬哥儿琢磨着说门亲事了。”
“我还不着急,父亲也不用忧虑此事。”
“韬哥儿说的是。”
卫荣行想了一下,深以为然点点头,“你如今是元一道执事,便是在教门里面都是有分量的人物,我和你母亲近来虽然在南城根也算是有些地位,却和韬哥儿的高度层次不能相比。 所以说啊,以我们的身份地位、眼界见识,就算是再挑来挑去,也不可能给你找到合适的女子,甚至可能会拖了你的后腿。”
卫韬哈哈一笑,“父亲说的很对,这些事情日后再说便是。”
两人在包厢坐下,有着大东家的面子,后厨卯足了劲出工做菜,很快便将整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不久之后,得到消息的郑宿昀和卫荭匆匆赶来,一家人就在酒楼包厢,吃了顿阔别数月的团圆饭。 在家里住了数日,卫韬来到三才门总部。 门主牧舫早已经在外面等待,大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一楼会客厅内,已经备好了一桌商上好的席面,和以前一样全都是各种肉食,几乎见不到一片青菜叶子。 还有排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全部打开封口,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卫兄弟如今是真的出息了,愚兄我是真心实意为你高兴,还是老规矩,咱们先满饮一坛。”
门主牧舫满面笑容拎起一坛酒水。 紧接着是第二坛、第三坛。 同样是老规矩的酒过三巡 牧舫打了个酒嗝,脸上已经有些晕红。 “我就知道卫兄弟非是凡人,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莫说你现在是外门执事,或许用不了太长时间便能再次得到擢升,一跃成为内门执事,甚至是元一长老,到时候愚兄就算只是想想,也觉得脸上有光,与荣有焉!”
卫韬夹起一筷鹿肉吃了,“教门人才众多,里面这碗饭啊,其实也不像牧大哥所想的那样好吃。”
牧舫一摆手,“自大周立国以来,教门七宗发展了这么多年,确实已经是树大根深,这势力一大,人一多啊,自然就会有各种缠杂纠葛。 不过卫兄弟也无须担心,我往后退一万步,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将来哪日不在教门呆了,你就跟老哥在这南城根,无论如何都不会少了你一口饭吃。”
说到此处,牧舫又拎起酒坛。 想想却又换成酒碗,与卫韬一碰,“人这一辈子,往多了算也就不过百年,活得顺意舒心最为重要,反正咱是不受那些拉拉杂杂的鸟气!”
卫韬哈哈一笑,“牧大哥虽不在教门,却也对内里的情况知之甚深,仿若抬掌观纹。 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有些事情不管是不是在教门,都无法避免。”
“卫兄弟能看得明白就好,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过了一阵,牧舫已经有七八分的醉意,便推开酒盏,给自己换上了一壶清茶。 “卫兄弟还请放心,最近这段时间一切安好。 自从你拜入元一道后,南溟商行的大东家,还有曲氏商行的曲夫人,都明里暗里使了不少银子,将饭馆改成酒楼,又在靠里一些的地方开了茶馆,生意愈发兴隆红火。 而且还有府城巡礼司的郑中丞,来南城根叔父的店里吃过一顿饭后,那是满面笑容赞不绝口,后面也是时常过来捧场,连带着我们三才门也受了不少恩惠。”
卫韬点点头,“一切诸事,还要多谢牧大哥照拂。”
“你我脾性相合,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这点儿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牧舫端起茶盏一口饮尽,斟酌着慢慢说道,“说完了重要的事情,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说与卫兄弟知晓。”
“牧大哥但说无妨。”
牧舫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南溟商行惹上了人,怕是要脱一层皮才能脱身。”
卫韬道,“上次我们与商行大东家吃酒,我看他便是个和气生财、八面玲珑的人物,应该不会轻易惹到别人。”
牧舫低低叹了口气,“就像是卫兄弟刚刚说的,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有利益冲突的地方,就算是将姿态放得再低,那也没有什么用处。”
“哦?听牧大哥的意思,南溟商行是被人盯上了?”
“没错,而且还是齐州节度副使新纳小妾的哥哥,突然从一个小帮派头目变成了整个府城的大人物,顿时就想着要捞上一笔。 其他大商行根深蒂固,背后各都有着很硬的靠山,小商户油水又不甚充足,所以那位节度副使的大舅子找来找去,就将目光落在了南溟商行的头上。 也不知道是要时不时的狠狠吸上一口血,还是准备将之分割拆解,杀鸡取卵。”
说到此处,牧舫却又一摆手,“不过在我看来,那人应该也不敢太过分,毕竟这里是齐州府城,稍微顾忌一些脸面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这种事情南老头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每次都能逢凶化吉,甚至还化敌为友,将阻力变成商行发展壮大的助力,倒是不需要我们操心。 据我多方打探听来的最新消息,好像南行首差不多和对方已经谈妥,无非是花些银钱买平安,甚至还可能因此搭上节度副使的路子,也算是祸兮福所倚的好事。”
卫韬点点头,“这么说,事情已经平息了?”
“基本上平息了吧,这件破事已经闹腾了有段时间了,最近一个月才算是真正消停下来。 想必便是有一方拿足了好处,就偃旗息鼓了呗,毕竟那边也是求财,而不是非要害命。”
说着,牧舫便端起茶盏,碰杯后一饮而尽。 “我和卫兄弟说起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管好事坏事吧,都让你知晓一二,毕竟是咱们自家人生活的地界,多掌握些消息总归没错。”
卫韬微微颌首,“还是牧大哥想的周到,来,我再敬牧大哥一杯。”
牧舫又是一笑,“我修行上没有资质,心思上再驽钝一些,就连现在这碗饭都吃不安稳。”
就在此时,忽然急促脚步声从厅外传来。 紧接着咣当一声闷响,会客厅的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三才门弟子满头大汗冲进来。 牧舫以手捂额,叹了口气,“都是些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我正在贵客吃酒,找打是吗!?”
那弟子单膝跪地,着急说道,“门主,出事了!”
牧舫又是一声叹息,“有什么事情等晚上再说,我正在与兄弟吃酒,就算是外面现在下刀子,也别来聒噪烦我!”
“门主,出大事了!”
三才门弟子道,“秃鹰老大被人打了,就连卫老爷的茶馆,也被那些人给砸了!”
哗啦啦! “你说什么!?”
牧舫猛地起身,撞翻了面前茶壶茶盏,面上已经是勃然作色。 卫韬放下碗筷,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秃鹰伤的重不重,还有茶馆的东家卫老爷,现在又在何处?”
三才门弟子道,“秃鹰老大受了内伤,性命倒是无虞,卫老爷当时不在茶馆,没有受到牵连。”
卫韬点点头,又接着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么?”
“对方领头的是个实力强悍的中年女人,属下也不知道她到底来路如何。”
牧舫深吸口气,咬牙说道,“跟上那些人没有?”
三才门弟子摇了摇头,“我们在茶馆看护的人都被打伤了,属下也是接到其他兄弟紧急传来的消息,才抓紧向门主禀报。”
“牧大哥,今天就先到这里。”
卫韬从座位上起身,“我现在去一趟酒楼,看一看到底是哪家的高人,要对我卫家下此狠手。”
牧舫道,“我这就点齐门内好手,和卫兄弟一起过去。”
“不用,我一个人足矣。”
话音落下,身影一闪,卫韬已然不在会客厅中。 只剩下牧舫还站在那里,沉默片刻后猛地一挥手,“你去把所有客卿找来,再备好足够的吊命丹丸和金疮药粉,现在便随我出动!”
………… ………… ……………… 嘭! 酒楼大门被硬生生踹开,一个身着劲装的中年女子大步进来。 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利刃的武者。 里面的食客一看这种情况,顿时一跑而空。 跑堂小二和看店掌柜躲在桌后瑟瑟发抖,完全不敢露头。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跑来闹事!”
两个三才门武者满脸狰狞,怒气冲冲从休息的小间出来。 嘭! 他们还未来到近前,眼前忽然人影一闪。 各自便重重挨了一掌,撞倒大片桌椅倒飞出去。 落地后只是不停抽搐,口中还有大团鲜血溢出。 中年女子回头看一眼左右,“你们确定是这座酒楼?”
“回大人的话,确定就是这里。”
一个黑衣男子躬身说道。 她微微一笑,“没弄错就行,有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就是要给他好好吃些苦头,才能让他们知道,到底该作何选择。”
“给我砸!”
中年女子话音落下,手下十几人便要向前冲出。 就在此时,她眼睛忽然一花。 身前毫无征兆多出一道颀长身影。 “你,你是……” 中年女子下意识后退一步,眸子里闪过浓重的忌惮之意。 从这道声音出现的第一时间,她便开始催发气血。 但随着他第一步迈出,中年女子心脏猛地一跳,身上仿佛背上了千钧重担,别说动下手指,就是连呼吸都感觉困难无比。 她艰难转动眼珠,环视左右。 这才惊恐地发现一帮手下竟然全部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就连刚才还开着的门,竟然也已经被紧紧关上。 卫韬在距离她数步外站定,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打砸又所为何事?”
哗…… 随着说话声音响起,所有的压力顷刻间如潮水散去。 中年女人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已然满是汗水。 “我们,我们找错人了。”
到了此时,她哪里还不清楚踢到了铁板。 只是此人实力强悍,唯一的选择便是该低头低头,该服软服软,只要能安全回去,就可以再召集高手,将他包围剿杀。 “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卫韬又向前踏出一步,表情语气愈发温和。 中年女子喉咙涌动,却没有说话,只是又向后退了一步。 咔嚓! 她眼前毫无征兆又是一花,脸上还被溅上几滴温热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腥甜味道。 中年女子下意识转头,猛地咬住了下唇。 在她的左右,所有带来的属下已经无一人存活。 每个人眉心处都有一个孔洞,脸上全部带着疑惑迷茫的表情,仿佛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你到底是……” 嘭! 她脸上挨了一掌,整个人旋转着倒飞出去,途中洒落一地鲜血,夹杂着大把的碎牙。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卫韬缓缓走来,在她的身边蹲下,“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又因为什么原因,非要来这里闹事。”
“你,你竟然敢……”中年女人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口鼻眼耳鲜血直流,一张嘴便又是大口鲜血喷出。 咔嚓! 她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左手。 一根手指已然离开身体,弹跳着滚到远处。 卫韬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这次是一根手指,你再不老实答话,接下来便是一只手臂。”
“而且我能看出来,你就是一个打手,又不是死士,犯不着为了主家把性命搭上。 再说了,齐州府城人来人往,眼多而杂,只要我稍微查一下,你从哪里出来,路过了哪些地方,都能清清楚楚罗列出来,你就算是宁死不说,其实也难以守住秘密不被泄露。 倒不如痛痛快快交代了,如此也能保自己一个性命无忧。”
“我说了,你能放过我?”
“你只要说,我就放你走。”
中年女子面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喃喃说道,“是逯老爷,他让我们对南溟商行下面的产业出手。”
“逯老爷又是哪位?”
“他是,他是节度副使大人新纳九夫人的哥哥。”
“你可以走了,最好走快一些。”
卫韬缓缓起身,没有再看她一眼。 中年女人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再看看自己的那根断指,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神色。 她却是不敢有任何犹豫,表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只是说了一声多谢阁下饶命,爬起来便踉踉跄跄向酒楼之外奔去。 很快,她已经来到门前。 直到此时,中年女子心中才真正放松下来,抬手去开紧闭的门板。 哧! 忽然一声轻响。 她抬起手来,身上却没了什么力气。 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从后背前胸传来。 中年女子满脸惊恐,缓缓低头,才发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前后通透的孔洞。 鲜血从中哗哗流淌下来,刹那间便浸湿了全部衣衫。 “你,你说要放我走。”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看向那道还在原处未动的身影。 卫韬点点头,“我是说了会放你走,却未曾说过后续不再追杀。”
“归根结底,还是你走得太慢,如果能走快一些,让我追不上你,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出现。”
她艰难开口,口中鲜血直流,“你强词夺理,就是在骗我。”
卫韬缓步走来,帮她合上眼睛,“你觉得是,那就是吧,大家都不是第一天混迹江湖,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却也不必说得太透。”
“节度副使,新纳了第九房的妾室?”
“不是已经谈妥了么,为什么又会出现如此情况,而且早不出晚不出,就在我回到府城之后便突然冒了出来?”
“还有,酒楼和茶馆并不算是商行产业,为何又会遭此飞来横祸?”
将尸体轻轻放在地上,卫韬转身看向一片狼藉的酒楼,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