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1)(1 / 1)

佟辛说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以至于鞠年年竟相信,这是真实的。

她刚想开口,头一转,吓了跳。

霍礼鸣一只脚跨上楼梯,整个人立在那儿,表情极其复杂。

佟辛也没料到他还能杀个回马枪,毕竟背后说人坏话,心顿时虚了虚。

霍礼鸣静静看着她,然后笑起来,扬起的嘴角像切慢的镜头,每一帧都是一种情绪变化,最后成了熟悉的那一种不正经,认可说:“是有救命之恩,我真想以身相许,但他家不要,同学,帮忙说点好话呗。”

鞠年年张大嘴巴,“哇!”

佟辛无语片刻,道:“佟医生对男的没那方面的爱好。”

鞠年年又把张大的嘴巴捂紧。

霍礼鸣回过味,很轻地笑了下,然后把伞递给她,“拿错了。”

刚才给她的是一把暗色格子伞,小草莓那一把留在他手中。

换好后,霍礼鸣单手抄兜里,走了。

雨还在下。

鞠年年总觉得有点眼熟,下了几阶楼梯后,她倏的记起:“辛辛。

这人,跟你上次看到就流鼻血的那个杂志男模特,是同一款啊。”

佟辛:“……”

以为她没想起来,鞠年年兴奋提醒:“就是那个只穿了条内裤的,胸肌还挺……”

“闭嘴!”

佟辛一把捂住她的嘴,一滴汗顺着背脊往下坠。

佟斯年晚上十一点才回来,做了一台车祸病人的手术,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

佟斯年累死了,靠着门板深呼吸。

佟辛站在卧室门口,开了一条门缝。

佟斯年皱了皱眉,“还没睡啊?”

“作业多,我刚写完。”

佟辛给他倒了杯温水。

佟斯年笑了下,又问:“隔壁小霍给你送伞了吗?”

佟辛点点头。

佟斯年一直记得,“上回他帮我们修车,我就说要请他吃饭的。

这周日我轮休,要不就定在周日吧。”

佟辛没吭声,但下意识的蹦出一个念头——她要不要在周六把作业全部写完?

“去睡觉?”

佟斯年温柔提醒。

佟辛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问个明白,“哥,你知道巨浪会所吗?”

“怎么问这个?”

“就,”佟辛抿了抿唇,“这里边上班,工资是不是很高?”

安静两秒,佟斯年直接站起来,眉间带着薄薄怒意,“辛辛,你怎么能因为北大难考,就改变人生理想?

不允许,不可以,想都不要想。”

佟辛一脸懵,有口难辩。

接下来半小时,佟斯年给妹妹讲了八千字的正确价值观。

佟辛默默叹气,并且暗自把这划分成——都怪新邻居不检点,她替他背锅了。

佟斯年讲得口干,一口气喝完半杯水。

佟辛盯着他,道理她都懂,但……

“所以,哥。

你这么了解那个会所,是因为经常光顾吗?”

佟斯年:“……”

清礼一中每周四下午,高二年级都会多半小时实践课。

佟辛又被老师叫去誊试卷分数,放学时,天色暗得只剩一层淡淡光亮。

常坐的那趟公交久等不来,佟辛就坐了另一趟,只不过下车后得多走几百米。

佟辛路过一个煎饼摊,想着抄近路,就绕去了小道。

走到一半却发现,这边在重建施工,立了一块前方禁止通行的警示牌。

佟辛只能往回走,可转身到一半,听见一声很清晰的异响。

仔细分辨一番,佟辛已隐约猜到,可能是哪个学校的中二学生在干架。

这附近的学校多,从幼儿园到大学不乏好学校,但中间鱼龙混杂,不读书的,混日子的也有。

不说多的,上学期她就撞见过两三次。

她本该和以往一样,不闻不问地走掉。

但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入耳——“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啊?”

之所以说熟悉,倒不是声音有多惊为天人,而是尾音,佟辛一直觉得,他说话的时候,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散漫野性。

佟辛循着声音往右边围墙方向看。

霍礼鸣绕远路去买了包烟,清礼市这块儿他还不太熟,回来就走岔了路。

实际上,他从昨天就隐约发现了不对劲。

十五分钟前,他在这条闹中取静的巷子里停住脚步,望着三米远堵着他的人不屑一笑。

他早料到,付光明不会放过他。

在上海的时候,两人便水火不容,付光明就是一傻缺二百五富二代,霍礼鸣也是刺头青,人生就没“忍”这个字,对视一眼都能火花闪电地干个架。

后来他被唐其琛送出上海,付光明简直得意,在上海大放厥词,将他说得一无是处。

梁子结得深,付光明找了清礼市的几个混混,把他给堵在了这儿。

前边两个,后边还有一个。

身板壮实,眉目贼光,是货真价实的练家子。

这一架正反逃不过,霍礼鸣慢条斯理地脱去外套,单手拎着往地上一丢。

“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啊?”

——是一种极度轻蔑的挑衅。

三人谈不上礼让,凶狠地一起动手。

霍礼鸣抄起脚边的半块板砖,照着其中一人的脑门儿砸下去。

他的动作太凌厉,且不留一丝余地。

这一幕猝不及防,佟辛没踩稳垃圾桶,差点从墙上摔下去。

她捂住嘴,心跳狂蹦。

霍礼鸣的身手绝不是等闲之辈,对方也显然有备而来。

两人去攻击霍礼鸣的下盘,让他失去重心。

另一人就有机可趁,逮着他的胸肋往死里挥拳。

尘嚣飞扬,每一声都是骇人的皮肉响。

佟辛呆了。

这不是她认知范围内的世界,灰色的,残忍的,和着血肉的。

霍礼鸣以一敌三,叫嚷声,痛呼声,狼藉遍地。

佟辛眼见着,什么叫以少胜多。

男人干架时的凶戾,以及行云流水的招式,让她某一瞬间宛如魔怔——竟然觉得,这个场景,是一幅生动的画,画里的人太带感。

佟辛趴在墙上正出神。

“嘿!”

霍礼鸣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单音节,短暂脱离了冷情,甚至还有一分放松。

佟辛回过神,发现他正望着她,漆黑的眼眸被煞气晕染,显得愈发亮堂。

他抬起手,抹了把糊在眼睛上的血,勾着眉梢,望向她隐隐噙笑,“不是怕我吗?

今天不躲了?”

对视这一眼,佟辛心脏狂跳。

而下一秒,她视线全黑。

霍礼鸣怕那三人看清她的长相,伸脚勾起地上的衣服,再用力一甩,精准地抛盖住佟辛的脑袋。

因为这一分心,让对手有了可趁之机。

霍礼鸣的肩胛骨被扭住,往死里掐。

他闷声,额头冒出豆大汗水。

但仍不忘冲墙上厉声:“回家去!”

佟辛从垃圾桶上半跳半摔地下去了。

霍礼鸣再一瞥,人已不见,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身上负伤,他依旧站得笔直,脸上青紫血痕,只添修罗戾气。

像是彻底没有了顾虑,霍礼鸣舌尖抵了抵腮帮,抄起脚边的木棍。

对方互看一眼,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蹭亮的匕首短刀。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大叫:“住手!”

霍礼鸣不可置信,转过头。

墙头上,佟辛趴在那儿,可以说是用出了她这一辈子最凶的表情。

“这里200米就是派出所,我哥是城管!不信你们就等着,还有三分钟,警察马上到!”

佟辛不卑不亢,而恰好,远处隐约传来警车鸣笛声。

这一串连贯的动静,气势上很能压人。

加之那仨混混心里很有谱,再这么刚下去,未必是霍礼鸣的对手。

他们后退几步,一瘸一拐着跑了。

警车鸣笛还在响,在这骤然安静下来的气氛里,愈显诡秘。

霍礼鸣慢慢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剧烈喘气。

数秒后,他望向墙上的佟辛,语气跟薄刃一般,“我让你走为什么不走,想死是吗?”

佟辛没吱声,费劲地从墙上想下去。

她已经爬过两遭了,再加上这场面一点也不真善美,所以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站不太稳。

她踩空,滑坐在地上。

霍礼鸣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但人已经拍拍屁股又站了起来。

佟辛嘟囔一声,白色羽绒服脏了一大块。

她把脚边的手机捡起来,播放器里循环的,是警车鸣笛的背景音乐。

霍礼鸣松眉,手往后撑着地,蹲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还挺聪明啊。”

佟辛的手仍在发抖,闻言狠狠瞪他一眼。

霍礼鸣笑意更深,扯着伤口,又立刻龇牙皱眉。

佟辛惊惧犹存,站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跑了。

白色背影像一团移动的云,转眼不见。

霍礼鸣轻笑一声,吓着乖女孩了。

天色又深了一度,穿堂风涌入巷子,卷走了厮打后的血腥味。

霍礼鸣忍了忍疼痛,刚准备起身。

熟悉的白色身影,又跑了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佟辛拎了一大包药。

跑的太急,她还在喘气,蹲在霍礼鸣跟前,两下把塑料袋扯开。

碘酒,棉签,云南白药……霍礼鸣愣了愣。

佟辛把他这表情理解成怕疼,于是没好气地说:“疼死活该。”

伤大部分在左手臂,佟辛不敢动,举着药瓶无措。

“没事儿,骨裂而已。”

霍礼鸣从她手里把药拿过,自己熟练上药。

佟辛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骨、骨裂而已?”

霍礼鸣被她表情逗着了,“第一次看打架?”

佟辛睨他,“你还觉得很光荣啊?”

霍礼鸣点头,“我以一敌三,赢了。”

佟辛的思绪飘了方向,盯了他好久。

她眼神很专注,霍礼鸣心里微微发虚,“干吗?”

“你身体真好。”

佟辛说:“难怪可以全款买房。”

“什么意思?”

既然聊到这个话题,或者说,佟辛早就想跟他聊一聊了。

她抬起头,目光升温,语重心长道:“虽然,任何职业都应得到尊重,但你年纪轻轻,总得想长远些。”

“你打架很厉害,但人会老,同理,等你年华耗尽,身体不太行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霍礼鸣是彻底糊涂了。

佟辛觉得话到这份上,已经很露骨了,她的脸开始发烫,但还是有始有终地点题:“希望你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上班了。

因为,巨浪终会回归宁静,而你,也吃不了一辈子的青春饭。”

“巨浪”两个字……霍礼鸣皱了皱眉,明白过来,“你以为我在那儿上班?”

佟辛犹豫,是不是刚才话太重,伤着他自尊心了?

于是,她平缓着语气,“没关系,知错能改就好,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怕他尴尬,佟辛站起身,想让他一个人静静。

要走的时候,霍礼鸣忽然出声:“等等。”

他从地上爬起,往佟辛手心塞了一叠钱,“谢了,帮我买药。”

佟辛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霍礼鸣只用一根食指,隔着她厚厚的棉衣衣袖,就这么轻易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佟辛看着他,眼神澄澈无言。

霍礼鸣正儿八经的表情,低声说:“拿好,这是我卖肾换来的辛苦钱。”

他还故意扶了扶腰,“可把我累坏了。”

佟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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