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澄重新看回腿边仍在抽搐的人,她想:这应该是叫羊癫疯吧?
在她的家乡,小镇里沿街叫卖烤红薯的老李头的大儿子也有这个病。因为这个病,那个长得敦实黝黑的男孩子没有少挨嘲笑。他很自卑,从不收拾自己。戚澄记得他总是低着头,从来不看人的眼睛,走起路来怯怯的,浑身上下只有一撮撮不受控制胡乱生长的头发展示着倔强。 但这个人不一样,她的衣服优雅得体,十个指甲做得精致又漂亮。 戚澄的同情心泛滥了,她为女孩祈祷,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一切,就像她最不喜欢吃烤红薯,但是每次遇到老李头和永远跟在他身边的小李老弟,她都会买上一个最大的。 “别怕,我不会走的,你会没事的……天呐,这么年轻美好的女孩子,何必要为难她?”就在她低语之时,梁川回来了。 他先是立在巷口瞄了一眼,然后就快步跑了过来,几秒钟之后,戚澄看见了他严肃的脸。 她知道自己看起来太冷静,惹人怀疑,她反应还算快,伸手一把拽开盖住女孩面孔的帽子,露出了她被鲜血污染的半张脸。 梁川皱眉,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已经打过120了!”
戚澄摆摆手,她架起手臂比了个十字,“急救车马上就到,他们说抽搐应该很快会停,但她头破了,我感觉她抽了不止五分钟……”
梁川蹲下检查情况,抬起头见戚澄嘴皮哆嗦,眯起眼睛多看了两眼。 她的外套在那女人身上,她在发抖,可能是因为冷,也可能是太过紧张。 有人出现,对戚澄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别说是个不懂中文的香蕉人,哪怕是个外星人都行。戚澄松了一大口气,她嘟嘟囔囔自言自语缓解紧张,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听得清。 “你得留下。因为……因为这里也算你的地盘,围墙外面也算,我们国家管这种叫公摊……” “你肯回来,还算有人性。大家都是中国人,算你没忘本。好好学学中国话吧,中文都说不好,还跑回来挣同胞的钱,怎么说得过去……” 这算是吐槽吗?梁川站了起来,他脱下外套披在了戚澄身上。 戚澄缩紧身体,仰头注视着梁川小而立体的面孔,说了句谢谢。 梁川朝巷口走去,戚澄一度以为他要跑,但身上又轻又暖的衣服给了她安全感,逆光将梁川的身形勾勒得像漫画里的男主角。 在地图上查了查附近医院的位置,梁川决定还是原地等待救护车,他返回Sheldon的侧边巷,发现戚澄仍在喋喋不休。 看口型,她正在切换各种语言练习开场白。从“阿里阿塞呦”到“哦哈呦”再到“古藤他哥”甚至还蹦出了“Hola Madrid”,梁川不禁好奇她是有什么话想要和他说呢?于是,他重又蹲下来,用最温柔的声音开了口: “你要和我说什么?”晴天霹雳。 他说话了,而且是最纯正的普通话,一点口音也没有。 戚澄觉得一道雷从头顶落下,将她劈开。 什么情况?!不是不能用中文交流吗?! 在戚澄最恍惚的时候,身边病人的抽搐停了,但他们都没有发现。 那人缓缓爬了起来。 余光里突然拱起了鬼影,戚澄吓得发出了母狮子一般的吼叫。 真丢人。 能发出那种声音的绝不可能是个女人。 而对梁川来说,神奇的不是她这样一个美女会狮吼功,而是,她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依旧可以不露情绪。 戚澄顾不上害臊,见还没完全爬起来的病患被她的吼叫吓得趔趄,她赶紧冲过去搀扶。 “你没事吧?”
那人扶住头迷茫,等她摸到了脸上半干的血迹,这才慌了。随后惊慌被愧疚替代,她说:“真抱歉!对不起!一定是我弄脏了你的帽子,交给我帮你干洗吧,等洗好了,我再还给你。”
“这不重要,”戚澄一点也不在乎她那顶几十块钱的帽子,遥遥地,她见到了救护车闪烁的红蓝光,说,“太好了,救命的来了。”
那人顺着戚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嘴里发出喃喃的应和,她时不时眯眯眼睛,看起来极其疲累,她挪动了两下脚步,身体摆动不太稳当。 “别急,慢慢来,你放松一点,专业人士都来了,没什么好怕的。”
戚澄再一次扶住她,她好心追问,“你头上的伤需要缝合,需要我陪你去医院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一会儿,我就给我妈妈打电话,不用担心。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她充满感激地看着戚澄,又苦苦哀求着,“请务必把帽子给我,真对不起,竟然把你的帽子弄脏了。”
“没关系,这算什么?帽子我回家自己洗洗就可以了。”
“求你了……” 戚澄看得懂女孩眼底的情绪,她完全理解女孩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修复自尊。 于是,戚澄不再推辞,她把沾了血渍的帽子递给了她。两人交换了微信,戚澄不忘叮嘱:她的帽子完全不需要干洗,水洗就好。 戚澄目送救护车离去,却迟迟不想转身。 转身干嘛呢?那个天字第一号骗子就在后面。 “喂。”
他在叫她。 戚澄转过身来,他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梁川伸出了手,他的手里抓着一件深色的大衣。频繁的刺激下,戚澄的脑子已经麻了,她看了两眼才认出那件大衣是她自己的。 戚澄连忙伸手去接,同时也要把他的衣服脱下还回去,可梁川却摆了摆手。 “别慌。我们也加一下。”
“为什么?”
梁川打开自己的二维码,伸过去,视线摇到戚澄小腿附近,他说:“衣服脏了,你处理一下再还给我。”
戚澄低下脑袋看了看,白色的衣服下摆多出了几道灰痕,一定是她蹲在地上的时候不小心弄脏的。 她无法拒绝,于是,扫码,加人。 “你叫什么?”
“不是有吗?小橘子。”
“我问真名。”
真是要命,他与人交流时竟如此诚恳,说话时眼睛紧盯着人。 “戚澄。是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