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外,加菲安然地躺在梁川的臂弯,奶牛则在一边跑来跳去,没有片刻安稳。在它们还是小奶猫的时候,就被梁川挑了回来。加菲安静,好奇,性格温顺,而奶牛好动、调皮,神经质,常常会被自己的尾巴吓得跳向半空。
梁川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银色的激光笔,他喜欢的小玩物都是看起来简洁平凡,实际价值不菲的高级货。推开光滑圆润的笔帽,一束绿光投射出来。他把激光甩在墙壁上,加菲见了绿色的光点只知道喵呜,奶牛则立刻如箭一样窜了出去。 梁川一只手甩动激光灯,让奶牛尽情耗散它的精力,另一只手则大大地张开,轻轻地从加菲的头顶拂过,划过它的背,他喃喃与猫低语:“你不一起去玩一玩吗?”就在这时,书屋内外突然黑了,绿色的激光束亮得刺眼,梁川心里一动——这个艾窦,还是闹起来了。 他放下猫咪,返回书屋,刚一推开大门,灯光就重新亮了。梁川皱紧眉头,加紧步伐,正巧看到艾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 艾窦裹在身上的白桌布散了,挂在肩上像个拾荒的,他红着脸一边抚摸胸口,一边用夸张的大笑掩饰尴尬。 刚刚,姜妍精准地执行着艾窦的指令断了电闸。绿色的疏散指示夜灯亮起的一瞬,艾窦当即腿软,他将眼睛一闭怂成了把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可是迎面一阵阴风撩过他的睫毛,伴随着“嘎吱”的开门声,他又应激似地把眼睛睁开来,正和站在门口的戚澄对上了眼。 丢人丢惨了,他一个装鬼的反被吓得魂飞魄散,恐惧之下艾窦一把将戚澄推进屋子,同时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 灯光从暗到明,总时长不过十秒,梁川猜想这点时间应该不至于闹出事,但他还是不客气地蜷起指头在艾窦的脑袋上敲了两下。 梁川弃下他们去找戚澄,他敲房门,却无人回应。艾窦还在和姜妍解释刚刚他是怎么遭受了戚澄的正面暴击,他把戚澄形容成了贞子的祖奶奶、伽椰子的大姑妈。姜妍面露尴尬,她仰头看着戚澄紧闭的房门,不安地问:“她是不是生气了?都不理我们了。”
艾窦在后怕中缓过来,渐渐想起刚刚为了把“女鬼”关在屋内,他好像动手了。 “坏了,我刚刚推了她一把,不会出事了吧?”
艾窦三两步奔上楼,也开始拍打房门。他和梁川都意识到出了事,对视一眼后,两人合力把门撞开。
戚澄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梁川跑过去扶她,艾窦指着床尾立柱上明显的血痕,干嚎道:“完了!撞死了!”话音未落,梁川就感觉到了手心的潮湿,他皱眉细看,在她后脑的头发里发现了一团血污。 戚澄觉得自己进入了梦境。 嘈杂的声音像隔着千山万水,被振翅的蚊子传递过来,嗡嗡嗡地带着回响。她好像听到了姜妍的叫喊,但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她的头很疼,身体沉重,像被巨石块拉着坠入无止境的黑暗。 突然,她的身体又一下子腾空,轻飘飘的,有一双有力的胳膊托住了她。她听到了梁川的呼唤,那声音是嘈杂里唯一清晰的,近在耳侧,他在跟她说:“有我在,别怕。”
后来,她就睡去了,真的做起了梦。怪梦一堆,全是她心底的恐惧。 她梦见了贺哲的妈妈,那个整张脸没有一条圆润曲线的女人,她梦见了九十九天前的游客中心,梦见了游客中心里那些她不曾注意过的面孔。 梦境真实得不像话,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些藏身在橱窗后的人的脸。她们聚紧眉头毫不隐藏地打量她,她们的眼神充满同情,可是戚澄却听得到她们的心声,她们在唾弃她。 “活该……” “自找的……” “笑得像个傻子……” “蠢女孩……” 戚澄好生气啊,她推开挡在眼前的贺哲的妈妈,那女人像个假人一样轰然倒地,竟然摔碎了,脑袋、手脚咔啦啦地散开。 梦境诡异恐怖,但戚澄顾不得害怕,她实在太生气了。她冲向最近的一扇橱窗,想要质问她们凭什么辱骂她。她明明是个善良的女孩,为什么她们要践踏她的善意?! 可是她却在离售票窗口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梦境中,她的脸上流转着惶恐和害怕,因为她看见了,端坐在橱窗里对她怒目而视的是她的母亲。 “叫你不要谈恋爱,要认真念书,为什么不听?!你就是活该!活该被男人欺负!你怎么就那么贱啊?我怎么养出你这种下流胚!丢人!”
母亲像鬼魅一样穿过橱窗朝她扑过来,她的谩骂尖利刺耳,巨大的声场笼罩住戚澄,一下子将她惊醒了。 戚澄猛然睁开眼睛,恐惧的感觉延续着,令她不得不张大嘴呼吸。她躺在病床上,惊慌地环视周围。 粉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柜子上放着一捧鲜艳的花,温暖的日光从白色的纱帘透进来。 戚澄挣扎着要坐起来,她感到头疼,伸手一摸,摸到了缠在头上的绷带。护士正巧进门,赶忙过来安抚她。 “几点了?我怎么了?我在哪儿?”
“现在是下午一点,你撞伤了头,请不要乱动。”
下午一点?戚澄扶住沉重的脑袋意识到自己迟到了。她在身上摸索,想要找出手机来看看是否有耽误的工作,却发现她换上了病号的衣服,而她的外套正挂在墙角的衣架上。 她和护士请求,说:“麻烦你,能不能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好啊,”护士立刻扭身去拿,把衣服交给戚澄的一瞬间,她说,“你笑起来真好看。看来是没什么事了,稍等一会儿,我去帮你叫医生。”
护士的话让戚澄愣住,她的视线随着护士的步伐移动,继而望着空门发呆。一种久违的知觉重新回归,她感觉到她的笑肌在发力,唇角被一种力量牵引着。她心里一慌,肌肉一松,唇角立刻耷拉下来。 然后,她发现她又能皱眉头了…… 在失去表情的第一百天,上帝玩够了,把表情还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