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尚未被商业化的老山,山体原始,鲜少有修筑好的路,因为落雨,越往上走越是湿滑。
姜妍平时缺乏运动,爬山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娱乐项目,戚澄这样的社畜虽然没资格挤出时间去运动,但好歹是有童子功傍身的,她紧跟在姜妍身后,随时准备在她跌倒时抓住她。 遇上一个陡坡,艾窦扭过身朝姜妍伸出手,他的脑袋从姜妍的肩膀上面露出来,越过戚澄向后喊:“富川,你上前来拉一下小橘子,我拉不动!”可戚澄却越过他,直接冲成了队伍的领头羊,艾窦无可奈何地冲梁川做了个鬼脸。 淅淅沥沥的雨破了云层漏下来,一粒一粒的,一会儿一颗地砸在人身上。 戚澄怎么会不明白艾窦打得什么算盘,她拿出真本事,在湿滑的山路上矫捷前进,一边走,一边喊:“你们都快一点,抓紧时间,又要下雨了。”
梁川之所以掉在队伍的最后,不过是为了护住戚澄,他的户外运动能力完全可以秒掉所有人,如今戚澄走远了,他便也甩掉艾窦和姜妍跑起来。 “喂!”
艾窦傻傻地看着他们,不满地喊,“向导在这里啊!你们怎么这么不听指挥?我们住在赏月亭啊!没了向导,你们能找得到赏月亭吗?!”
戚澄听见了艾窦的话,觉得有道理,她刚要顿住脚步,梁川就在她身旁说:“往前走,过了前面的龟蛇碑走右边的岔路,顺着路走50米左右就是赏月亭。”
戚澄记起她还住在吴家渡的时候就领教过梁川记地图的本事,刚刚在山脚下,他在导览石碑前驻足了不过半分钟,就成了活地图,她望向他,觉得他帅得厉害。 “快了,我们已经在半山腰了。”
梁川对她笑,说,“十分钟之内能到地方,应该能来得及避雨。”
他估算得挺准,等艾窦和姜妍追上他们的脚步,齐齐站在赏月亭内,雨势还没有大起来。可是,赏月亭边上哪有民宿? 一栋塌了屋顶的木屋确在视线所及之处,沉默笼罩了整只小分队,众人紧抿嘴唇,此起彼伏地冒出了心语。 戚澄想:“完了……我说不靠谱吧……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梁川想:“……我还是应该插一手的。”
姜妍偷偷瞄了一眼艾窦,她心里想的是:“我明明订下的是田园风民宿呀!”
艾窦吞了吞喉咙,默契地领会了她眼神的含义,他想的是:“照骗呐!田园风?!叙利亚风吧!”
他们冒雨奔过去细看,由一根根原木搭建而成的屋顶塌了大半,梁木七零八落地插在屋内,有两根砸塌了木板床,碎花床单和被褥落了一半在地上。 这一处民宿是姜妍选定的,她看中了老板上传的照片,照片里的民宿有一大片临崖而建的院子,视线开阔,适合赏月、观星——将爱组合必做的100件小事之“一起露营”,原本该要在此实现。 雨滴哗啦啦地坠落,早有准备的梁川立刻撑出伞,在雨势变大之前将雨伞倾向了戚澄的头顶。 民宿空无一人,姜妍给老板打电话,连打了三次都无人接听。 正在尴尬无措之时,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站在高处问他们是否是民宿即将入住的客人?得到肯定答复后,那老人朝他们招手,说:“昨天夜里下大暴雨,房梁塌了砸伤了人,那两口子都下山去了,他们交代我照顾你们,雨大了,你们赶紧跟我走吧。”
老人半张脸藏在斗笠里,眼睛有些浑浊,背上扛着装了山货的口袋和湿柴,因为东西沉重,他的腰塌得厉害。 艾窦很不高兴,这是未经沟通就把他们倒卖了。 见他们原地杵着不动,老人又开口说:“马上又要下大暴雨了,下山有危险。你们先去我那里将就下,住一晚。你们买的一堆东西还在我家放着呢,明早带上再走吧。我不收钱,你们付的押金,回头他们退给你们。放心吧,山里人不占人便宜。”
老人这番话让人没脾气。雨越下越大,艾窦见老人没有雨伞,纯靠斗笠遮雨,心中不忍。他快步跑到老人身边,一边为他支伞一边说:“爷爷,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出来拾柴呀?家里没别人吗?”
说话间,艾窦单手将老人背上捆好的树枝卸下来,他用胳膊夹住,又去拽老人背上装了山货的鼓囊囊的口袋。 老人仰起湿漉漉的面庞,黝黑松弛的脸上沟沟壑壑地爬满了皱纹,他微笑着说:“家里就我和老婆子两个人,你们是哪里来旅游的?”
“我们是从海州来的。”
艾窦回答说。
老人听了激动,他拉住艾窦的手,说:“我小儿子一家人也在海州,小孙子在海州念小学,眼睛长得大大的,机灵得很。”艾窦瞥见老人长了斑点的胳膊,问道:“老爷爷,您高寿了?”
“七十五。”
艾窦想起了他已经去世的爷爷,想起爷爷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七十,他的眉目忧伤了。 一路与老人家聊天,艾窦甚至忘记了去照顾姜妍,得知老人家姓茹,他说:“我姓艾,爷爷,我们的姓都少见,又都是草字头,咱们有缘,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茹爷爷大笑出来,说:“好好好,我看着你也亲切!你这双眼睛大,跟我小孙子差不多。”
步行了大约一刻钟,众人瞧见了一个有石磨和鸡窝的小院子,老爷爷推开小院的木门请他们进去。 乍一看,小院子里有着联排的三间屋子,此外,还有单独的厨房和洗手间。可是当茹爷爷请艾窦帮忙把山货和柴卸下来收好时,艾窦发现三间屋子当中有一间是储物用的。 看来,他们四个人晚上得挤在一间屋子里过夜了。 屋内传来苍老的声音问是不是茹爷爷回来了,那是茹爷爷的老伴,她身体不好,小腿肌肉萎缩得厉害,已不能走路,见了这一群年轻人,老人家躺在椅子上冲他们笑。 茹爷爷拍了拍老伴躺着的摇椅说:“这个是我给她打的,年轻时就靠这个手艺挣钱,现在不行了,老喽。”
这话也不知是哪里触动了艾窦,他像被吸血鬼吸干了鲜血一样脸孔煞白。 梁川看出了艾窦的异样,他以为艾窦在为旅行安排出的岔子而羞赧,于是把手搭在艾窦的肩头说:“放心,我们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
艾窦扯动一个虚假的笑,却没有骗过梁川,梁川抬了抬眉毛,察觉出他有不愿提及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