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乘坐的是溫梓烨买的那条大船,也许是害喜期过了的缘故,也或许是如意心情跟来的时候正好相反的缘故,总之一路上都很顺畅。秦策将东西都备的很齐,路上很少停靠。到了景州时,他还特地招了一个在当地非常了不起的厨子。是以如意在船上的一日三餐都丰盛的紧,她捏了捏自己日渐丰腴的脸蛋,皱着眉头对绿倚道:“怕是不出俩月,我就能胖成球了!”
绿倚拿着湖蓝色的暗纹绸缎在她身上比划着,如意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凸。带的衣裳本就不多,有好几件都觉着紧了。到景州时她特意去买了些布匹,亲自给她做些宽松的穿。“我听通州给咱们做饭的王婆子说,初初有孕时是会瘦的。等害喜的日子一过,胃口就会好了,自然也就胖了啊!”
如意看着她东裁一道,西戳一剪的,有些担忧衣裳的成品,犹豫着道:“为何不直接买衣裳啊,还要做多麻烦。”
绿倚头也不抬,“您怎么能穿成衣铺子里的衣裳,做工不好,布料也不舒服啊!”
难道你做的比成衣铺子的强上哪里嘛···如意腹诽。“要不,我来做吧。你瞧瞧你这个边都裁歪了!”
如意有意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绿倚却是往后头坐了坐,抬头笑道:“王爷说了,不让您碰利器。这剪刀奴婢可不敢让您接手。”
见如意嘟着嘴,又道:“您也别嫌弃我做的衣裳,我手艺比着红豆是差远了,可多少能凑合着穿啊!等回了府,我让红豆天天给您做好衣裳穿!”
如意彻底放弃了挣扎,衣服能成什么样,还是听天由命吧···前两日秦策都将她的小匕首给没收了,她现在除了吃就是睡,光等着长肉了!这回也许老天爷是看在秦策的面子上,一路上只偶尔有些微风,并没有什么大的海浪,不过半个月就到了榆县。秦策租了几辆马车,跟如意的那一辆还特地放上了超级厚的软垫和靠背,如意坐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一般。这回马车行的倒是慢了些,如意倚在后头的软枕上,看着对面坐在硬板上闭目养神的秦策,笑道:“你要不要上来坐一下?”
秦策眼睛张开一条缝,嘴角扬起一抹坏笑:“我怕你受不住。”
如意明白过来他再说什么,脸立刻就红了。她恨恨地剜了对面的秦策一眼:活该你坐冷板凳!硌死你!两日后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的厉害。以至于如意站在温府大门口时腿都有些打颤儿。她右手死死的掐着秦策的手掌,偏秦策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淡笑着。溫梓烨先一步上了台阶,扭头像是瞧好戏般的看着如意,笑道:“愣着做什么?进去吧!”
“我,我还没准备好···”如意长呼了一口气,看向秦策。秦策安慰道:“别怕,我陪着你。”
溫梓烨打趣道:“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当初一声不吭走的可是很潇洒啊!”
几人在外头的动静惊动了看门的小厮,他打开门后看到几人,不可置信般的瞪大了眼睛,也顾不上行礼,跌跌撞撞的就往院子里跑去,边跑还边喊:“二姑奶奶回来了!二姑奶奶回来了!”
如意闭了闭眼,这回不进去也得进去了。溫梓烨看了一眼两人,率先就抬脚进了门。如意见秦策很是镇定,心下稍安,胸口提起一股气也跟进去了。绿珠绿倚带着刘靖先回了王府,只有怀清还跟着他们。如意前脚刚踏入院内,季洛娴就带着丫头往这边匆匆过来了。她见了如意,眼睛立刻就红了:“我方才在园子里,听到小厮通禀,立刻就过来了!爹娘那里怕是还不知道。”
说着上前抓起了如意的手,“你可还好?”
“都好。”
如意朝她笑了笑:“大哥哥在前头呢,嫂嫂竟也不知先去瞧瞧他,怕是大哥哥要吃我的醋呢!”
季洛娴见她还有心思打趣,便知道她没什么事,便也放了心。然后又看向秦策,曲了曲膝:“王爷平安得胜归来,可是大喜了。”
秦策侧了侧身,“大嫂不必多礼,岳父可在府中?”
“在。”
季洛娴点了点头:“与娘一起在梧桐苑。”
“那咱们这便过去吧。”
秦策说着,扶了一把如意。季洛娴有些疑惑,她视线转移到如意的肚子:“你···?”
如意轻轻的点了点头:“已经快四个月了。”
季洛娴又惊又喜,“这可是好事!怎么不见你大哥哥来信说啊!”
说完责备似的看向前头的溫梓烨。溫梓烨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想给如意一个挡箭牌么!”
如意上前挽住了季洛娴的胳膊:“嫂嫂莫怪,待会儿还指望嫂嫂给我讲些好话呢!”
季洛娴叹了口气,“怕是难了。”
如意心里也知道,自己这回可是将温沐晟和温夫人吓得不轻,他们哪能轻易的就饶过她?几人走到梧桐苑,恰逢温夫人得到消息就要出来,香薇门帘都撩开了,温夫人看到如意进了院子,脸上的喜悦一瞬间就消减了下去,一转头就回了屋里。如意心里叹息了一声,硬着头皮进了屋里。温夫人冷着脸在榻上坐着,温沐晟坐在另一边,见几人进来了,站起了身,眼中闪烁着泪花:“回来了。”
如意见他鬓边都长了几根白发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爹!”
又看了眼温夫人,声音低了些许:“娘···”秦策上前给两人拱手:“岳父,岳母。”
温沐晟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完看向温夫人,劝道:“你不是一直都心心念念着吗?如今孩子都回来了,你也别拿气了。”
温夫人不为所动,嘴角一颤一颤的,她在哭!如意连忙走上前去,“砰”的一声跪在了温夫人塌边,手搭在温夫人膝上:“娘,我错了,我不该擅作主张私自出府的。”
温夫人看向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了下来。她拍打着如意的手背,泣不成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啊?你一个女子,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通州那是什么地界儿?你一个在自己家园子里都能迷了方向的人,竟然还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娘,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绝不会再自己乱拿主意了!”
如意可怜巴巴的看着温夫人。秦策看了一眼季洛娴,季洛娴会意,忙上前去劝:“娘,如意已经有了身孕,不能跪这样久的。”
温夫人一怔,立即低头去看,果见如意的小腹已经隆起,她忙抬手擦了擦眼泪:“快,快起来!”
如意很是知道审时度势,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那娘,您原谅我了吗?”
温沐晟也不待温夫人回话,亲自上前就将如意扶了起来:“你娘就算看在外孙的面上,也会原谅你的!”
温夫人拉着她坐下:“什么时候的事?”
“快四个月了。”
如意低头道:“是还在府中的时候。”
温夫人闻言心里后怕的厉害,连声的念佛号:“你这条小命能捡回来,多亏了佛祖保佑!后日陪我去给佛祖上香!”
如意见温夫人不再责怪她了,自是连连应是。温夫人这才想起秦策,忙扭头去看,眼中饱含关切:“此番可有受伤?听烨儿来信说,你一直带着人驻扎在通州城外?那通州知府呢?可押了起来?”
秦策一一回道:“并没有受什么伤,通州封了城门,我一直都在城外等皇令。现如今,通州知府已经伏法了。”
温夫人点点头,并不知道如意被软禁在陈府里的事。她又看向如意:“你们回来后可先去了瑞王府?”
如意摇摇头:“还没有,想着先过来瞧瞧您和爹的。”
“糊涂!”
温夫人皱起了眉头:“瑞王是你正经公公,王爷在通州遭了那样的事,瑞王心里指不定怎么挂念呢!按理说你们应该先去瑞王府才是!”
秦策出声道:“岳母放心,我一进了城便已经着人去与父王处说了。如意心里念着您,我便先陪她过来看看。”
温夫人看了看秦策,又看了眼如意,喜忧参半。一个是傻的让人头疼,一个又护的紧,真是······如意想起了什么,立刻问道:“娘,外祖父到底如何了?我收到信后心里就一直忐忑着。”
温夫人叹了口气:“还不见好,你表姐也派人来瞧过了,御医也说只能拿药养着。”
如意反握住温夫人的手:“您也不要太过忧心了,外祖父身子一向强健,这回不过是一时染了寒气,好的慢些罢了。”
“我们去瞧瞧吧。”
秦策看向如意:“姜府就在前边,你亲眼看看外祖,也能安心些。况咱们才回来,理应去拜见的。”
温沐晟犹豫道:“你不用进宫面圣?”
一般将领得胜归来后,都要紧着先进宫的,圣上要当面问话赏赐,宫里也是早就备了宫宴等候着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秦策回道。如意看着温夫人:“娘也同去吧?”
“你娘就不去了。”
温夫人还没说话,温沐晟就接了过来:“你娘见不得你外祖父病着。”
温沐晟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温夫人每隔一日就要去姜府看看,每次回来都要偷偷的抹眼泪。与其让她多伤心,不如少去。如意听懂了温沐晟的意思,于是便点了点头。跟秦策一起又去了姜家。姜煊和薛嘉怡都不在,说是去了将军府。姜夫人见了如意也是抓着她的手不放,想说两句训训她,一看到旁边的秦策,到嘴边的话又都咽了下去。她见如意一脸孕相,又看了看她的肚子,连忙问道:“几个月了?”
如意脸红了红,今日她这肚子算是出尽了风头,连续被几个人打量。“快四个月了。”
这是如意重复了三遍的话。姜弘引着两人去了宁寿堂,姜老夫人在前厅坐着。看到秦策时怔了怔,连忙就要。如意手快将她扶住了:“外祖母。”
姜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而后看向秦策:“王爷何时回的京?”
秦策微微笑道:“刚回不久,听闻老大人病重,特来探望。”
温沐晟和温夫人是如意的至亲,秦策理应喊一声岳父岳母。可对着外祖父和外祖母就不需要跟着如意唤了。毕竟秦策身为王爷,那也是代表着皇家。他的地位跟姜老太爷差了一大截,就算他叫了,姜老太爷也不敢应啊!姜老夫人点点头:“王爷有心了。”
说罢又看向如意:“你这丫头,这都几个月没来看望外祖母了?可是将我忘了不成?”
如意一听便知道姜老夫人并不知道自己去通州的事,她下意识的看向姜夫人,姜夫人暗暗冲她摇了摇头。于是如意又对着姜老夫人笑道:“哪能呢!只是我···”如意恰到好处的顿了顿,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娘,如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之前胎像未稳,哪能轻易出府!”
姜夫人适时上来接上如意的话。秦策看向仍低头做娇羞状的如意,嘴角抽了抽:戏不错。如意仿佛有感应似的,歪头瞪了秦策一眼。换来的却是秦策愈加放大的笑意。姜老夫人闻言连忙就要将如意扶坐下,“可不是!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一点累都不能受!”
如意听着着实惭愧,更不敢坐下了。“我还想瞧外祖父呢!”
如意反扶住姜老夫人的手臂,让她坐下了。姜老夫人点点头:“在里面呢,你们进去瞧吧。”
里屋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床边的梨花矮几上,还搁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姜老太爷面色有些苍白,好像是睡着了。如意走上前去一看,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几月未见,外祖父竟然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眼下发黑,嘴唇还不住的微微颤动着,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着梦话。她轻轻地走到床边,握住了锦被上那只苍老的手,轻声唤道:“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