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循声望去,人流渐开,发现那是一个正哈哈大笑的年轻公子哥。
他俊美非凡,一双眼睛似含星光,白衣沾染灰尘。 旁边,一个手拿拂尘幡子的老道士和两个戴大小斗笠的汉子孩子,在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后,面不改色地往下挪动了几步,与公子哥拉开距离,然后与其他人一般转头看向公子哥,仿佛与他们毫无瓜葛。 李天心与李刚的决斗,可以说万众瞩目,此人竟然敢当着江湖豪侠们的面,对这一场备受瞩目的决斗说出一声“好活,该赏”,真当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了? 而千金楼的人则毫无意外地更为愤怒,以至于杀向李天心的脚步都顿住了。就连唐四爷等几人也向他投来冰冷的视线。 望向公子哥的目光中,含有惊艳、疑惑、不屑等情绪,但更多的是不爽和愤怒。 那白衣公子哥似乎对万众瞩目的感觉极为习惯和享受,即使看向他的人大多带着敌意,他也丝毫不惧,宛如鸡群中一只骄傲的凤凰,昂着首,坦然接受万千视线。 脚下两个戴着斗笠的人都用力低着头。 小孩小声道:“老季,这下惨了。”被叫做老季的汉子叹了口气, “习惯了,只是这么多人,看来等下得用起十二分功力了。”
在这仿佛时间定格的间隙,公子哥自顾自地鼓起了掌,朝李天心笑轻笑。 “真是英雄出我辈,李剑仙真是风采绝伦,天才之姿。以后相见,当把酒言欢。”
远处,李天心朝他投以感激的笑容,挥了挥手。 听到李天心的名字,人们才幡然醒悟。 包括唐四爷在内的千金楼人猛然转头,却见台上哪还有什么李天心,早就飞掠到远处山里去了。 唐四爷的声音让人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寒。 “追上去!”
众狗腿持着利器,个个眼含凶光,杀进山林里。 唐四爷转头正要寻坏他大事那公子哥的麻烦,看看此人能狂傲到什么时候,却脸色一变。 人们再随他视线望去,见那公子哥却早已不见了人影,山路处,似有一个斗笠汉子一手夹着小孩,一手扛着白衣撒足狂奔的身影,眨眼间就不见了人。 此间安静了一会,不知哪里传来“噗嗤”的一声,瞬间带动了全场,越来越多人没憋住笑,“噗嗤”了出来。 唐四爷脸颊抽搐,袖子一甩,“噗”的一声,一粒铁丸穿透了最开始笑的那个人的胸膛,笑声陡然停止。 此次决斗,非但没有打败李天心,反而手段频出还被其反击得颇为狼狈,追杀不成还被几个无名之辈戏耍,简直是颜面尽失,丢人丢满廊州了! 唐四爷声音嘶哑。 “今日起千金楼将掘地三尺,搜遍廊州,将李天心和方才那三人擒获折磨致死!”
此时,纵有人心底嘀咕,道一声这千金楼当真输不起,臭不要脸,却也没人敢说出声来,触正在发怒的唐四爷的霉头。 唐四爷一挥袖子,命人带上濒死的李刚。 他转身看向始终悠然而坐的裴景明,微微颔首。此时的他脸色平静,完全不复方才愤怒,仿佛先前那个气急败坏的姿态都是装出来的。文书明倒是理了理衣衫,脸色有些发白,看来真是被李天心那搏命一剑吓到了。 裴景明轻轻点头,笑道:“四爷放心,一切尽在掌握。”
说罢,唐四爷带人离去。 直到唐四爷离开,众看客才渐渐恢复了喧闹,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方才的决斗。有人谈笑风生有人愁眉不展,唯有赌庄之人笑呵呵地收钱。 听着看客们小声地夸耀李天心而贬低千金楼,裴景明禁不住呵呵一笑。 他放下茶杯,起身拍了拍手,大声道:“既然决斗已经结束,众位客官们可自行离开,亦可留山中小住。本庄已为大家准备了免费的宴席和住处,若是不嫌弃这庄子太小,或许可以相聚一场,把酒言欢,待到明日再入城也未尝不可。”
众看客皆笑然称是。 小剑仙李天心与扫雪枪李刚的决斗就此落幕。 人群中,身边跟着黑衣老仆的儒雅中年人仍在原地,回想着李天心最后那一剑,他本来不断轻轻拨弄的手早已僵住,良久只是轻轻一叹。 “江湖当真是有惊才绝艳之辈,天赋这东西,叫人羡慕。”
说罢他瞥了眼山林深处,似是其中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而后洒然转身,下山而去。 山脚某处,斗笠汉子把腋下的小孩和肩上的白衣放了下来,扶着树气喘吁吁。 小孩落地后直接靠在树上,拍着胸膛心有余悸。 唯有公子哥强抿嘴角,努力忍着被扛着奔波一路带来的恶心感,抬手理了理衣襟,再抹一抹额前垂下的乱发,即使再狼狈,也不能失了风范,气质这东西,得拿捏住。 他缓了好一会,终于肚子不再翻涌了,突然冷笑一声。 “就凭这群废物,也想抓住脚不沾地日行百里的本公子陈景清。”
说罢他突然转头生气地看着斗笠汉子,“老季,你跑作甚,就他们这般不得台面的江湖人,本公子一报名号便能把他们吓死。你这一跑,倒显得本公子胆小示弱了,日后如何见人。”
汉子累得不行,没力气搭理他。而小孩则是干脆搭理他,将斗笠盖在脸上,眼不见心不烦。 “时候不早了,赶紧进城。得赶在被那群江湖土鳖赶上之前。”
过了一会,等老季休息好了,陈景清立马催着动身 小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刚才不还不怕的吗。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好奇道:“老季,柿子,刚才李小剑仙决斗的时候,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陈景清挑了挑眉。 “啥声音?”
小安皱眉思索。 “似乎有人在说什么剑灵和剑鸣的,还叫李小剑仙出剑。”
陈景清头一歪,瞪大凤眼看着小安,不屑一笑。 “小安呐,刚才李天心和李刚决斗之时,全场噤若寒蝉,只有本公子敢出声,哪还有其他人说话,你莫不是给吓傻了。放心吧,有本公子在,你大可不用害怕那群江湖土鳖。”
他边说还边拿起小安的斗笠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被小安有些不满地打开。 小安皱着小眉毛,百思不得其解。 老季也笑呵呵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安你应是听错了。”
“老神仙呢?”
小安四处望了望,有些疑惑。 三人这才发现,跑时并未带上赵仙师,此时竟不知他去哪了。 老季沉吟了会,道:“仙师并未被我们连累,应是安全无虞,无须担心。”
“行了,那老道士看起来不也那么简单,不用我们担心。赶紧进城,先找间客栈住下,明日再去找廊州的刺史......求助。”
陈景清说罢,三人赶紧急忙脚底生风地赶到进城的人流中入城。 傍晚时分,廊州城门下早已没有了来往之人,但本应关闭的城门不知为何却迟迟未关。 门口守将的眼睛始终盯着来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道身影骑马而来,马蹄踏在官道上的声音清晰入耳。 来人临近城门,守将立马带上卫兵前去阻拦。 “嘶——” 来人勒马而停,只见他胸前绑着一个布袋,其中似是装了个箱子。他浑身血迹斑斑,身上似还有伤口,坐下马亦是鼻息粗重,喘声不断,似是经历了激烈地奔逐。 守将不着痕迹地瞥了来人胸前布袋一眼,按着刀,警惕地看着他,喝道:“来者何人,为何浑身血迹!廊州城门即将关闭,不容宵小进入!”
马上之人眼神冷例如刀锋,盯得几名卫兵遍体发寒。 他自怀中掏出一个玉质绯色鱼符,声音冰冷。 “我乃巡狩司飞鱼卫,此次奉圣上之命任朝廷特使行事,尔等安敢阻拦?”
守将看到那个鱼符的第一眼便轰然抱拳单膝下跪,低头道:“是末将鲁莽,职责所在,不得不有所警惕,请特使赎罪!”
巡狩司乃是开朝之初太宗皇帝亲设的机构,代天子巡查侦缉世间,不管大小官职,官员布衣,皆在其巡视范围之内,可谓是天子臂膀。 巡狩司除了掌司,自上而下设有夜叉使、飞鱼卫和巡江郎,虽然巡狩司中人并无官阶,但权利滔天,平日里便服示人,藏于各地,必要之时凭夜叉令、飞鱼符和巡江牌现身调遣命令各地属官。一般来说,巡江郎可代掌一县乃至一州之地,飞鱼卫可代掌一州乃至一府之地,而那仅仅只有两人的黑白夜叉使,则甚至可以压服京城百官,见之如见天子。反而所谓的掌司,不过是巡狩司缺少一个上官而设的罢了,地位远远不及常候天子身侧的黑白夜叉。 对守将来说,既然是巡狩司人办事,就算提着人头大摇大摆进城,他也不能过问。 于是他立马起身让出道路,放来人通行。 在来人路过自己之时,守将再次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这个飞鱼卫胸前的布袋。 突然,来人再次勒马,说了一句让守将如坠冰窑的话。 “管好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取出来。”
在来人终于进城后,守将仍在原地站了许久,心有余悸。心中一直默念道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 他擦了下额头冷汗,对守卫大喝。 “还站着干嘛,关城门!”
“还有,依刺史令,调兵驻守城门,廊州即日起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