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神情寡淡。
“我早料到她会拿你三叔的婚事来为难我,自然会有所准备。本来她是长辈,我不会刻意与她过不去。但她自己要作,我也没办法。”季菀暗中给母亲竖起了大拇指。 “这么说现在奶奶风评差了,没人愿意搭理她,所以她才让您亲自出面去给三叔相看人?”
周氏道:“你三婶子才死不久,尸骨未寒,她便迫不及待的给你三叔续娶,未免太过薄情。便是有合适的人家,也不免会想到,以后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会否受难吃苦。”
季菀深以为然。 便是刘氏那等刻薄跋扈的人,当初嫁女儿,也是千挑万选的。只可惜那位小姑姑命不太好,早早的就去了。 “所以您刚才只是敷衍奶奶,等她的坏名声传远了,三叔自然会来接她回去。”
周氏眼神含笑。 “那次你大伯娘过来,我已经暗示过她了。过几日你三叔休假回去,你大伯自会提醒他,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自不会眼看着你奶奶把他的名声全都给败光。”
季菀喜上眉梢。 “还是娘有办法。”
她知道,只要刘氏被接回去,以后便没脸也没机会再来叨扰他们家了。就算他日季远中举,也未必分到延城来做官。况且为着以后的发展,季远也不会着急来‘报复’他们。 至于以后…季菀觉得,她还是得早做准备。 季远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度高尚的人,万一真有小人之举,还真是防不胜防。 得找后台依靠。 陆非离…按照他以往对他们家的照拂程度来看,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他应该还是愿意护着他们家的。 这么一想,季菀心里就松了口气。 “娘,我盘算了下。咱们家现在人口多了,每个月的开销也大,光做零散的生意虽也能维持日常开支且有富裕,但我觉得还是不够。日子是要越过越好,而不是原地踏步。所以我有个想法。”
“你说。”
周氏对生意这块儿没什么天赋,基本上都是不大干涉的。 “我想开店。”
季菀开门见山说出自己思虑许久的打算。 “什么店?”
周氏也猜到,多半是跟吃的有关。 季菀笑容扩大,“火锅店。”
周氏一怔。 其实早在义村的时候,女儿便做过火锅给全家人吃。虽说味重,却也的确好吃。 “你若开火锅店,店面必然不能太小,而且还得地段好,还要准备炭火锅炉,这些加起来,成本都不低。现在咱们家的收入,还有些困难。总不能为了开店,把所有钱都全都搭进去,多少还是要留一些作为日常开支。”
季菀点头,“娘说得对,所以我打算把今年的酱板鸭全都卖出去以后,用这笔钱来开店。翻修添置物件等,至少也得两个月。今年冬,就能开业。北地冬天冷,正适合吃汤锅。菜嘛和鸡鸭鱼肉,我们都可以直接在村里买。另外我们还得买人,精于厨艺的,做专门的点心师,还有熟食。除了我用来市面卖的那些点心,我还可以做其他的。一个火锅店,热菜凉菜汤菜点心都有了,一定能吸引大量食客。”
周氏听着就觉得有戏。 “那还有员工呢?你打算直接招人,还是买人?这大个店面。要有人传菜,收拾桌子,扫地洗碗,还有算账的,再加上厨子,怕是少不得二十个人。”
季菀想了想,“除了厨子和账房,其他的都直接招人,但也要签契约,一次契约一年期限。在这期间,若辞退或转向别处,都得赔偿违约金。这样一来,就能起到约束作用。”
周氏听得满面笑容。 “行,明天我就让人去留意着酒楼的事。”
“嗯。”
季菀目光熠熠,又道:“娘,您还记得我之前给您说过的温室大棚菜吗?冬天能吃的菜太少,如果能我能种出大棚菜,就可以把这个法子交给村里人,以后我们的火锅店就不会缺货了。”
周氏犹豫了下,“真的能种出菜来?”
季菀拍着胸口保证,“娘,您放心吧,一定可以。事关我们家的生意,我不会儿戏的。”
周氏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 “这两天我就让人把后头那一排杂房辟出来,给你种菜。”
如果成功了,可上报官府,全国推广。关乎农业发展,圣上知道了,女儿便是大功一件。 周氏自己管理中馈倒是好手,但其他就不成了。如果女儿能凭自己的本事立了功得了圣上奖赐,以后议亲也更多一重保障。 季菀暂时没想那么多,对于她来说,目前挣钱才是最紧要的。 …… 六儿被调回了园子侍弄花草,刘氏那边却迟迟没等到周氏给安排人,到了晚上,她终于沉不住气,找到了主院。谁知道平日里对她还算恭敬的下人,今天却一反常态,直接拦住了她。 “夫人和姑娘少爷正在用晚饭,老夫人请回吧。”
刘氏瞪着眼前的人,孔妈妈,周氏身边重量级别的老妈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让开!”
她伸手就去推,却被两个在院子里负责洒扫的丫鬟抓住了手臂。 孔妈妈客气而疏离道:“夫人用膳时不喜被打扰,老夫人请回吧,有什么话老奴可代为转告。”
刘氏这几日也算过了把富家老太太的生活,冷不防受到这般待遇,一时有些发懵,紧接着就是滔天怒火。 “下贱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让周玉琼那个贱人给我出来,敢忽悠我,看我今天不扒了她的皮。”
她骂得难听,孔妈妈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语气冷了几分。 “老夫人,我们夫人敬您是长辈,是客人。可若您要硬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以为几句话就能吓到我?滚开,下作的狗杂碎…” 话未说完,两个丫鬟已接收到孔妈妈的投过来的眼神,直接架着刘氏两条胳膊,拖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死丫头,贱人,放开我…” 刘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们是认真的,立即激烈的挣扎。然而没用,两个丫鬟都是做惯了粗活的,力气自然也不弱。两个人对付她一个,绰绰有余,直接把她拖出了院门。院外的粗使婆子立即就来门口站着,守门神一样盯着她。一副只要她敢踏进一步,随时准备把她扔出去的架势。 刘氏眼睛瞪得如铜铃大,气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指着两个婆子骂不出来话。 孔妈妈慢慢走出来,“夫人说了,老夫人既无需六儿伺候,想必是嫌她粗苯聒噪,不会伺候人。为老夫人耳根子清净,便不给您安排丫鬟伺候了。”
言外之意很明确。 给你安排了丫鬟伺候你不要还耍脾气,这么不识好人心,那以后你就自力更生吧。 说完这番话,孔妈妈连她的表情都难得看一眼,就转身走了。 刘氏的辱骂声在背后响起,已传进了正厅。 周氏和儿女们安静的吃饭,对她的咒骂充耳不闻。 就连最小的季珩,都没因此发表任何意见。 实在是因为这一个月来,刘氏恶疾斑斑,已让全家老小免疫。对付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漠视。 刘氏骂了半天见没人理她,本就是饭点,她没吃饭就过来了,肚子也饿了嗓子也吼哑了,周氏却还是不露面。就这么回去,她又觉得太难堪。气得脸色青红交加,正准备继续骂,季云牵着季松过来了。 “奶奶,回去吧,菜都快冷了。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她这么一来,算是给了刘氏一个台阶下。 瞧这势态,周氏是不会出来了。刘氏狠狠的吐了口口水,只得转身走了。打定主意,明天非要来找周氏要个说法不可。可惜,她的算盘打得再好也无用,因为第二天上午,季远来了。 刘氏在周宅里养得越发懒了,要睡到半上午才起来。起来后下意识的要喊六儿伺候她穿衣洗漱,唤了两声没人应,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六儿被她赶走了,而周氏也没派新的丫鬟过来伺候她。然后她又想起,这事儿她还没找周氏要到说法,立即穿好衣服气呼呼的出门了。刚走到角门,郑清过来了,恭恭敬敬道:“老夫人,三老爷来了,夫人请您和云姑娘松少爷去前厅。”
刘氏一怔,而后神色一喜。儿子来给她撑腰了,这回定要周氏那小贱人好看。 她下巴一抬,很是桀骜。带着季云和季松去了前厅,还未跨进大门,就听见里面季远含着歉意的声音响起,“二嫂,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娘和阿云他们在这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还请二嫂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我这就接他们回去…” 听到这里,刘氏脑子一空,完全没料到儿子居然是来接她的。而后她大步走进去,又急又怒道:“我在这住得好好的,回哪去?远儿你来得正好,这个贱人她…” “娘!”
季远沉声打断她,眼神很有些不善。 刘氏满腔怒火在触及儿子的眼神之时一怔,竟莫名的有些心虚。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她是怎么对我的。自己身边丫鬟奴仆无数,却只派了个手脚粗笨的丫鬟来伺候我,昨儿个又把那丫鬟给收了回去,存心虐待欺辱我…” 除了强横吵架,刘氏也会示弱。一番黑白颠倒的话出口,她已装模作样的哭了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氏淡定的坐着,也不解释。 季远脸色更难看,他哪能不了解自己母亲的性子?本来就已经分家了,却非要赖到周氏家来住。不用说他都能猜到这一个多月来母亲在周宅里有多不安分,怕是没少闹事儿。 “既然您在二嫂这里住得不习惯,便跟我回去吧。”
他起身,走到刘氏跟前,语气不容置疑。 刘氏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而后一把推开他,怒道:“走什么走,我就要在这里住着…” “娘!”
季远这一声语气更重,强硬的截断刘氏的无理取闹。然后压低了嗓音,道:“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你欺辱孤儿寡母,仗着长辈在分户出去的儿媳家里横行霸道闹得鸡犬不宁,甚至还有传言说是我撺掇您这么做的…不敬不孝,不仁不义。再这么下去,别说明年,我这辈子都无缘参加科考。您当真要闹得我前途全毁才甘心?”
刘氏豁然一惊。 任她再是自我感觉良好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听,她出门做客都没多少人愿意搭理她了。可她没想到,外头竟传得这样恶劣。 周氏家里的高床软枕,儿子的锦绣前程…她哪一个都舍不得。 她猝然抬头看向周氏,“是你,你这黑心肝的毒妇,在外败坏我儿子的名声,我撕了你——” 她饿狼似的扑过去,那眼神恨不能将周氏碎尸万段。 季远就在她跟前,及时的拉住了她,郑清和郑雪也随时准备动手。 “娘,别闹了。”
季远拽住她一条手臂,忍住胸中怒火,低声道:“先回去,我有重要的事与您说。这事儿若成了,您很快就能过上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生活。”
刘氏一顿,目光灼亮,“什么事?”
季远见她停下来,也松了松手,安抚道:“回去我再与您细说。”
刘氏一直对小儿子的话深信不疑,知道自己能过上富足日子,当即喜上眉梢,“好。”
季远转头对周氏道:“二嫂,我们先告辞了。”
周氏点头,“我让管家准备了马车,送你们回去。”
季远没拒绝。 “多谢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