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的人早已知晓两人在郊外遇刺之事,周氏焦急的早早的就来大门口等候了。程氏和林氏都陪在她身边,闻言细语的安慰她。
“长姐别担心,皇营的人不是说了吗,阿菀他们已得救,未伤分毫。”程氏拍拍她的手,如是说道。 林氏忽然轻呼一声,指着前方道:“回来了,阿菀她们回来了。”
周氏连忙抬头望过去,却看见了萧时。原本要踏出去的脚步顿住。 年少的时候,她是见过萧时的。 他是皇后胞弟,她是太师嫡长孙女,门当户对。 陛下一登基,就为两人赐了婚。 那时她还年幼。 两人第一次相见,是长公主及笄之礼那日。她作为氏族嫡女,前去观礼。彼时萧时还是个少年,却早早的做了禁军。出宫的时候,她见到了他。 十六岁的少年,身着铁甲,看着冷峻又威严,但他的目光却是温和的,带着浅浅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那年,周氏十三岁。 豆蔻年华,怀春之时。 后来她每次入宫,总能各种‘巧遇’萧时。 她青春年少,他少年有为。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人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后来,出了那件事。她曾企盼,他能相信她。但未等到他,她便已被赶出了家门。 流落北地的时候,她想过萧时,却又害怕想起他,害怕他会觉得她肮脏低贱。后来,她嫁给了同样温和俊秀的季青。 季青看她的目光温暖又爱怜,没有半分的嫌弃鄙夷。 他们夫妻情浓,如胶似漆。渐渐的,她便忘记了曾经的未婚夫。却不想时隔多年,当初那个总会在宫中制造机会巧遇她的少年郎,如今做了皇营统领,还救了她的女儿。 周氏心中五味陈杂。 周言父子却已上前道谢,萧时语气温和,“周大人不必客气,京城中出现了这等盗匪,说起来也是我的失责。如今县主已平安回府,在下也要入宫禀明陛下,就不进去拜见太师了。还请二位代为转告,此事我定会彻查清楚,给太师府一个交代。”
季菀早已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再次对着萧时道谢。 周氏也平复了情绪,几步走过来,“阿菀。”
她上上下下打量女儿,“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季菀冲她安抚的笑笑,“我没事,娘,您放心吧。”
确定女儿安好无虞,周氏松了口气,然后转身退后一步,对着萧时欠了欠身,“多谢大人救小女性命,大恩大德,铭感五内。”
萧时这才看向她,“夫人言重。”
他翻身上马,对着周言父子抱拳道:“告辞。”
调转马头之时,他似乎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周氏,而后驾马而去。 周言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低着头长女,道:“进去吧。”
陆非烟也在皇营军的护送下,回到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夫人握着小女儿的手,余悸犹存,“好端端的,怎会遇刺?可知道刺客都是些什么人?”
“当时我和阿菀都吓坏了,哪里还有心思问这些?”
陆非烟想起当时的场景,也是后怕,“阿菀说是仇杀,我也觉得不像是一般的盗匪,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恨不能把我俩碎尸万段一样。可我天天在家里呆着,偶尔出门也是去找阿菀,实在想不通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引来这样的灾祸。”
安国公夫人皱皱眉头,“出了这样的事儿,陛下肯定会下令彻查。今天吓坏了吧?我已让人准备了热水,你先去洗漱,换身衣服。”
“嗯。”
…… 周府。 季菀也已洗漱完毕,季容和季珩都围在她身边。 “姐姐,你以后别单独出门了,青天白日的,竟有歹人行凶,我想想都觉得后怕。”
季容听说姐姐遇刺,也是吓坏了,“幸亏这次国舅爷来得及时,万一有下次…反正现在缝纫机厂才开始建,你去了也顶多就是视察,没什么大事。至于给民工准备冷饮和点心,交给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了,不用你事必躬亲。”
季菀也知道,除了这样的事儿,短时间内母亲肯定也不会允许她出门了,便点点头,“嗯,我知道。”
季珩还小,没人把这事儿告诉他,但从两个姐姐的对话中,他还是听明白了。但小孩儿心思单纯,还没想得过于凶险,还以为二姐姐口中的‘行凶’就等同于当初在义村的时候,奶奶他们过来动手抢食那样的场景。 于是他嘟着嘴,举着小拳头,脆生生道:“欺负姐姐姐的,都是坏人,阿珩帮姐姐打坏人。”
季菀被他这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刮了刮他的鼻子,道:“那阿珩要快点长大,学会武功,才能帮姐姐打坏人。”
季珩认真点头,“好。”
童言无忌,季菀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将来的季珩,真的跟着陆非离练就了一身好武功。 此乃后话了。 姐弟几个正说着话儿,被周言叫去书房的周氏回来了。 “娘。”
几个孩子站起来,唤道。 周氏脸上恍惚尽褪,笑着走进来。 用完晚膳后,季菀让妹妹带弟弟回房间睡觉,她则留了下来。 “娘,您有心事啊?”
早在母亲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出母亲神情有些不对了。 “没有。”
周氏对长女笑笑,“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定是吓坏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些天,就别再出门了。”
她不说,季菀也不好勉强,只得回去了。其实她心里隐约有猜测,外祖父留下母亲单独说话,定是与国舅萧时有关。 不得不说,她的预感相当精准。 周言早就有再给长女寻一门亲事的打算,长女已为季青守寡四年,也算对得起季青了。 周家可以成为长女一家的靠山,哪怕是他和父亲百年后,长子和次子也会善待他们。两个外孙可以从周府出嫁,小外孙长大后开府自立,也会奉养母亲。可长女现在还年轻,就这么为季青守一辈子寡,他这个父亲着实不忍。 当初为了家族清誉,为给萧家交代,更为了天家颜面,才不得已把长女逐出家门。 这么多年,长女流落乡村不知吃了多少苦。好容易回来了,他便希望长女后半生能过得好一些。 长女是二嫁,他也没奢求能嫁多好。但有周家做靠山,再加上外孙女争气,又和安国公府有了婚盟。这个年纪,就算做不得氏族夫人,嫁给一般家族做续弦,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他有自知之明,没肖想萧家。 萧时年轻有为的将才,年纪轻轻就担任要职,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当初他也很看好这个后生,可惜出了那样的事儿,这些年萧家和周家虽不至于势同水火,却也不如以前那般了。 婚约已作废,往事谁都不愿提,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他没想到,发妻早丧的萧时竟未再娶。至于什么原因,他也不好多问。直到长女回京,有一次在宫里,他见到了萧时。年轻的国舅爷看似无意的说了句,“听说令嫒最近回京,周大人父女团圆,实在可喜可贺。”
当时他就察觉到了些不寻常,直到今日萧时救了外孙女。 他觉得,是有必要找长女谈谈了。 “当初你离家后,国舅其实私下里向我打听过你的下落。”
周氏震惊。 周言看着长女,继续道:“他还去找过你,为此他辞了禁军的职位。”
周氏彻底呆住。 “三年未果,萧家二老日日忧心,最后还是皇后派人将他找了回来,他听从父母之命娶了妻。成亲前,他来找过我一次,说他相信你的为人。当初之所以未出面,是因为被父母禁足在家。后来他曾进宫,但婚约已解除,无可更改。”
周言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神情也有些感慨。 “他娶妻后,就做了皇营军,一步步从小兵做到了统领。”
抛去其他因素不谈,单就萧时这个人而言,周言就极为欣赏。年纪轻轻,有上进心,洁身自好,克己奉公,脾气又好,从未有过不好的传言。 最重要的事,他发现这个后生,看起来对长女还未忘情。 若能再续前缘,既解了他一桩心事,长女的后半生也有个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