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郎夫妻闹矛盾之事,很快就传遍了内宅。
听了八卦的人,不止季菀一个。 同为妯娌的二少夫人,也对此颇感兴趣。 管家按她吩咐培育的盆景送来了,她正拿着剪子在修剪花枝,听了丫鬟的回禀,便扬了扬眉。 “都说陆家儿郎恪守立法,严于律己,应远女色才是,大哥怎反其道而行?真是不成体统。”她将剪子放下,曼声道:“大嫂也是,既系出名门,也该知道御下必严,否则乱生宵小之辈。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老实本分姿色平平就好。似那等狐媚妖艳的,就该远离贬斥,免生些无妄之心。”
伺候在旁的两个丫鬟均沉默低头。 二少夫人看了两人一眼,对她们的毕恭毕敬很是满意。 “陪嫁丫鬟,尤其要严防死守,不可近身主子。先前那个叫什么兰的来着,不就是仗着姿色妄图攀附么?似这等背主忘恩之辈,死不足惜。大嫂当日都能杀伐决断,如今对着两个狐媚蹄子,怎的犹豫不决了?这两人留下,迟早成为祸患。”
丫鬟均不敢应声。 二少夫人的狭隘远胜大少夫人,手段也更为酷烈。看她对待蓝家那位表小姐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了。 “也罢,终归是妯娌一场,我也不能平白看大嫂受了这等窝囊气。”
大少夫人只是容不得陆大郎别有二心,二少夫人则是对所有貌美的女子均有不满。 “随我去一趟…”话未说完,看见家丁继续往屋子里搬盆景,诧异道:“不是让你们将这些品种送去其他院吗?送来这里作甚?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安国公府养你们何用?”
“二少夫人息怒。”
管家走进来,弯腰拘礼道:“这些是三少夫人吩咐花房培育,特意送来给您的。”
“如此低劣品种,她也拿得出手?”
二少夫人冷哼一声,鄙弃道:“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户,便是飞上枝头,也变不得凤凰。一身的脏污铜臭气,也配拿来我面前现眼,丢人!”
她满眼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统统给我扔出去!”
如此低劣品种,你不是还大张旗鼓的送往府中各院么?如今却来贬斥他人,由此可见品行,比这些盆景更为低劣。 管家在心中摇头,面色却无半分不敬之色,“回禀二少夫人,三少夫人吩咐花房培育了近五十盆名贵品种,已分去各院。您已有凤仙花和凤凰展翅,三少夫人说老太君崇尚节俭,便不再多做破费。”
二少夫人脸色铁青。 她刚讽刺季菀吝啬上不得台面,管家一番话却直接将她的脸打入尘埃。 人家出高价培育名贵品种送于府中各院,她却只送了些低劣之物,高下立现。 “三弟妹真是好大的气派。”
她冷哼,讽刺道:“既知老太君崇尚节俭,还这般耗用中公。大伯母掌家中馈,也不该如此纵容才是。”
“三少夫人用的是自己的私款,并非耗用中公。”
管家略微压低了声音,然而屋子里的丫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二少夫人颜面尽扫,一片铁青。 好个季菀,这分明就是有意与她作对。 所有盆景还未完全送达各院,二少夫人还未去找季菀算账,就已被自己的婆母三夫人请了过去。 “看看你做的好事!”
三夫人是真的后悔。 二嫂为儿子聘了将门之女,她有心攀比,不愿落其后。正好樊家嫡女青睐二郎,她以为樊氏虽容色平平但出身名门,品行应当不差,而且樊老太太和陆老太君又是旧识,于是她便允了这门亲事。 谁知道娶回来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丢尽了她的脸面。 想到将要被妯娌取笑嘲讽,她只觉得愤怒羞愧,恨不能让儿子一纸休书休了这个女人。 樊氏抿着唇,道:“母亲此话何意?我本一篇好意,却没想到那季氏狐媚好胜,仗着三郎宠爱,不敬尊长,当着府中长幼,落我颜面,分明就是欺辱我三房不得爵位…” “你给我闭嘴。”
三夫人抓着太师椅的把手,若不如此,她不能保证会否冲下去扇樊氏两耳光。 “陆家家规,若有妄生贪恋乱家族者,逐出族谱!你想让我请出家规吗?”
“母亲言重了,儿媳并未有任何妄念。”
樊氏神色坦荡,“只是心有不甘罢了。三郎年少随军,建功立业,将来承袭公府是众望所归。可陆家公门府邸,世代忠良,陆家之妇均系出名门,人所称赞。如今却娶了一个乡野女子为妇,将来掌公府内闱,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陆家如何,无需你这内宅妇人置喙议论。”
三夫人怒目而视,“什么乡野女子?她是秀才之女,纵然出身卑微,却有氏族周家教导,皇上亲口册封县主,又入萧府为女,连皇后公主都对她称赞有加,你凭什么诋毁奚落?你自视甚高,自以为系出名门,不过就是靠祖上蒙荫,人家凭自己的能力得了皇上看重,委以重任,世家大族,谁敢轻视?我陆家将来有此主母,那也是祖先庇佑,功德无量。”
妯娌之间虽偶有嫌隙,三夫人也有争强好胜之心,但在大是大非之上,她还是分得清的。 无论她心里对季菀是什么看法,陆家既已聘娶其为妇,又有周家和萧家做靠山,将来季菀便是当之无愧的国公夫人。 外人怎么议论诋毁,她管不着。可府中之人都先贬之,底下的人必定效仿,届时主仆不分,内闱生乱,那才是大祸。 况且她知道,大嫂决定聘娶季菀之前,已请示过陆老太君。陆老太君睿智通达,既已应允,必是深思熟虑之果。那么,季菀在安国公府的地位,就不可动摇。岂容樊氏因一己私欲如斯谩骂? 若传到老太君耳中,莫说樊氏,她这个下聘樊家女的婆母,也得遭老太君斥责。 “你给我听清楚。我不管你以前在闺中时如何,既已入我陆家大门,便是我陆家人,要守我陆家的规矩。若再让我听见这番言论,就别怪我不念婆媳情分。”
到底还是原配正妻,三夫人本来也没想要将樊氏如何,骂一顿教训教训也就是了。堂堂当家夫人,总不能让底下的人看了笑话去。 “此番祸是你闯出来的,你自己填,然后去给两位伯母和婶婶请罪,以示诚心。再则,去向三少夫人赔罪致谢,以堵悠悠众口。”
“让我去给一个小妇人赔罪致谢?”
樊氏一怒而起,“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三夫人目光冰冷,“若非她给你收拾了烂摊子,你早就成为众矢之的,到时人人唾骂,你自己丢人现眼也就罢了,二郎也会为你所累,抬不起头来。这还是轻的。如果给老太君知道,比要责问你樊家,堂堂名门之后,怎的教出如此利欲熏心,吝啬狭隘之辈,致使我陆家人心不宁,怨声载道。”
樊氏脸色大变。 “我乃陆家明媒正娶之妇,入门不过半载,尚属新婚。纵然我有行差踏错,也不该受此责难,牵连家族…” “你不想连累你的娘家,就照我说的去做!”
三夫人语气不容置疑,“我已吩咐了下去,勒令管家暂时未将其他盆景送往各院。你自己以私囊填充一半,还给你三弟妹,就说是你们二人购置,送于长幼以解风雅。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之口。你三弟妹是新妇,性情娴雅温婉,你主动示好,她便不会与你为难。府中长辈不会收你们小辈重礼,自会奉还,并宣扬你慷慨之举。老太君知晓后,非但不会治你的罪,还会褒奖于你。至于管家那边,大嫂非心胸狭隘之人,既让管家告知你详情,便是给你颜面,只要你诚心知错,她也会勒令约束知情人对此守口如瓶。剩下你那两个丫鬟,她们是你的心腹,也不敢背叛。此事,便可烟消云散。”
不等樊氏开口,她沉声道:“唯有此法可解。舍财免灾,还是众矢之的,连累娘家。你自己选吧!”
说完后,三夫人便起身去了内室,徒留樊氏在厅内,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