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未凝生活在那样一个家里,其实没什么朋友,连府中的那些个姐妹,也并不亲厚。随齐纠去安国公府参加陆四郎的婚宴,与陆家三个少夫人倒各有投契之处。
尤其窦氏。 仔细算起来,这两人的生活环境有类似。 窦氏是有一个糊涂得不分妻妾嫡庶的爹,阮未凝的爹则是将她当做交易品。 其本质都一样的渣。 这两个女人,性格却又是两个极端。 窦南珍是冷傲在表,热情在心。阮未凝是温柔在表,刚强在骨。窦南珍重情,全心付出便也要求对方和等同。阮未凝是不在意付出,也不所求。 可就这么两个极端的女人,竟然十分谈得来。一来二去,竟发展成了闺蜜。 季菀对阮未凝则是满心的好奇。 因为她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阮未凝来府中做客,齐纠都会亲自来接。 她是旁观者,看得清楚。 齐纠对阮未凝,纵然没有情根深种,却百分百是上了心。但从阮未凝的态度来看,似乎还云淡风轻得很。 齐纠那小子,有得苦头吃了。 闲暇时候她与陆非离说起,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 陆非离好笑道:“人家夫妻俩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我大着肚子你又不让我出门,还不准我给自己找点乐子啊?”
季菀振振有词,“今天未凝说,小九打算在京城开酒楼,说是要把他的醉仙居开满全国各地。我看啊,他就是存心逃避,才故意找事儿做。这花中浪子,眼看着就要栽咯。”
她惬意的靠在榻上,笑眯眯道:“这个啊,就叫做报应。活该,就该让他吃点苦头,才懂得什么叫做珍惜。”
陆非离无奈摇头,又把目光放在她的肚子上。 “今天他可乖巧?”
季菀果然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脸温柔的抚着自己的肚子,“没呢,这几天可乖了。大概是终于明白我这做娘的怀孕辛苦,这几天都没踢我了。在腹中都这么体贴,将来一定是个孝顺的…” 还未说完,她忽然哎呀一声。 陆非离忙道:“怎么了?”
季菀转头看他,神情不忿,“人果然是不能太过得意,我才夸了他两句,就遭报应了,结结实实的踢了我两脚!”
陆非离忍不住笑起来。 “别生气,等生出来后,我帮你教训他。”
“你敢!”
季菀瞪着他,颇有些凶神恶煞的气势。 得,有了孩子,夫君就不重要了。 世子爷越来越觉得,快要和自己的好兄弟同病相怜了。 其实他的好兄弟,最近可苦恼得很,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不表。刚入冬,天气寒凉,腊月初迎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外头冷得刺骨,季菀便越发不敢出门了。 腊月初,葛府却传来好消息,季容怀孕了。 季菀大着肚子不便前往道贺,便让白风带着一堆贺礼去了葛府,周氏先到,正拉着女儿的手说话,无非还是叮嘱孕期禁忌之类。 季容刚怀上,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自打和葛天羽成婚后,夫妻俩感情便一日胜过一日,得了爱情的滋润,她自是容光焕发,面若芙蓉。 有人欢喜有人忧。 舒氏自打怀上第二胎,葛大郎将她当成宝,也很少去哪些小妾的屋子,公婆也很高兴,她成了这个家里最大的功臣,走哪儿都昂首挺胸,神气得不得了。这几个月来,没少在季容面前显摆炫耀,明里暗里讽刺季容如此这般专宠,却迟迟没有怀上云云。 季容也是有脾气的,听得多了,便不大待见她,妯娌俩的关系便只剩下面上的功夫。 前两日舒氏刚有了胎动,刻意跑到季容跟前来现眼,说:“弟妹啊,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你可不知道,怀孕的女人最是辛苦了,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将近十个月才能瓜熟蒂落呢。还是你好,不用受这等苦楚。”
这话说得,好似季容不能生似的。 屋子里伺候的两个丫鬟,立即就冷了脸色。 舒氏又叹一声,“不过想着孩子出生后的模样,再大的苦楚也值得了。你瞧瞧茜姐儿,谁都夸她漂亮可爱。有个孩子在身边承欢膝下,日子都添了许多乐趣,你说是不是?”
她是孕妇,季容不跟她计较,省得她有个什么好歹,还是自己的责任了。 舒氏本就是故意来给她刺激她的,谁知道说了半天人家云淡风轻毫不在意,还净说好听的话,她听在耳里,就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达到目的,反而气着了自己。 这才过了几日,被她嘲笑讽刺不能生的季容,就传来了好消息。 舒氏这独一无二功臣的位置,受到了威胁。 她能高兴么? 她抿着唇,盯着季菀平坦的小腹。这小妮子,瘦瘦弱弱的,看着就不是好生养的,这一胎八成是个女儿。她娘不就是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么? 这么一想,她便好受多了。但回去后听闻葛大郎去了小妾月儿屋里,她还未来得及完全消散的气,又蹭蹭的上来了,抬手就将碗碟给打碎了。 春雪屏退战战兢兢的小丫鬟,上前宽慰道:“少夫人不用生气,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大少爷再是宠爱,也不会让她生下孩子。等咱们哥儿出生后,您在这个家里就是头号大功臣,大少爷也自当更为看重您,看那些个小蹄子还如何猖横。”
舒氏吐出一口气,心里顺畅了些。 没错。 她才是正妻,小妾再得宠,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等她生了儿子,再好好收拾这群小妖精。 然而事与愿违,她因季容怀孕‘抢走了’她的风头,日日憋着气,心情郁结,又因怀孕脾气大,时常暴躁易怒。有一次,竟然为一个丫鬟不慎打翻了茶碗而大发脾气,以至于动了胎气早产。 二月份,春寒陡峭,风声都是冷的。 才怀孕七个月的舒氏躺在床上,艰难生产。 屋子里丫鬟婆子忙做一团,来来去去的,热水换了又换。 葛大郎焦急的在门外走来走去,这么冷的天,竟急得出了一层汗。直到晚上,才听得婴儿的哭声,他连忙转身走进去。 产婆抱着早已洗干净的婴儿道喜,“恭喜大少爷,恭喜大少夫人,是个千金。”
葛大郎脸上笑意凝固。 艰难生产还十分虚弱却强制撑着想知道男女的舒氏一听这话,数个月的希望和这一日的煎熬痛苦齐齐涌上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等舒氏好容易醒来后,得知自己真的又生了个女儿,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春雪温声劝道:“夫人,您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的。大夫说了,月子里身子虚,得好好养着,万不可吹风落泪,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希望落空,舒氏积压在心多年的心结,再次复苏,比之前更甚,哪里那么容易劝好? 这边主仆俩愁云惨淡,国公府,季菀却在同月,顺利产下一个男孩儿。季菀是季容的亲姐姐,她得意,季容自然也得意。 于是勉强缓过来的舒氏,又气的大哭了一场。 正巧葛大郎来看她,便听见她在屋子里哭骂,“小贱蹄子,一个个的都来欺负我。让你生儿子,以后定是个眼瞎心盲的,活该。姐妹俩都不是好东西,狐媚妖精,专祸害男人的,陆家也是眼瞎的,迟早让那个女人败光家底…” 葛大郎刚欲掀帘子的手一顿,脸色刷拉黑了下来,立即转身离开。 “大少爷…” 端着药进门的丫鬟看见他,惊诧出声。 屋子里舒氏哭声止住,一阵静默后,又是更肝肠寸断的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