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至今已九年,上辈子的许多记忆渐渐远去,很多时候,季菀都快要忘记,自己本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却在今日,从自己的丈夫口中,听闻这个时代出现另一个穿越者。 她心绪起伏,如波涛浪涌。有出乎意料的震惊,有隐秘的窃喜,也有些微的茫然惶惑。 尤其是,对上陆非离探究的目光,她下意识垂眸逃避,随即很快镇定下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故意板着脸,瞪着他,道:“我又没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有什么可值得让你觉得我异乎寻常的?难道你怀疑我也是罗曳派来的探子?”
这反映有点过激。 陆非离目光一闪,笑笑。 “别生气。”
他语气依旧柔和,“早在你我初遇之时,我便将你的身世调查得清清楚楚。若有疑虑,岂会娶你为妻?你我结缡多年,儿女双全,夫妻同心,我岂会怀疑你?”
季菀抿着唇,没说话。 她许多有别于这个时代的奇思妙想,若无他人参照之时,便是惊喜。她可以如从前那样,说是梦中所见。反正古人迷信,便有些许疑惑,也不会过分追究。可若出现另外一个人懂得那些东西,就不是三言两语能糊弄了事的。 穿越夺舍这种事,季菀没想过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她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即便是她自己,若非亲身经历,也不敢相信。更遑论思想保守的古代人,八成会拿她当妖怪。 她不敢赌。 陆非离…她知道他早有疑惑,却无从查证。 相安无事这许多年,突然出现了一个变故。 季菀心中难以言状的惶惑。 “江沅都回京三个多月了,你今天才告诉我他带回个女人。”
季菀盯着他眼睛,道:“应该还有别的用意吧?”
她向来聪明,陆非离不出意料的笑笑。 “江沅将她放在府中三个月,除了觉得他言行有时有些怪异,却没发现她有别的居心。她对你很感兴趣,早就想登门拜访。江沅起初怀疑她的身份,一直敷衍推脱。”
“现在觉得,或许我能从她口中探出些口风,对吗?”
陆非离没否认,“你如果不想见就算了…” “让她来吧。”
季菀突然打断他。 陆非离似有点意外。他沉默半晌,盯着她的眼睛,道:“阿菀,其实你不用对我这般防备。你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都与你站在同一条线上。当然,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
季菀怔怔的看着他,眼神复杂。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他。但理智的警钟又时刻在脑海提醒着她,不可以。 至少,不是现在。 ** 当天下午,陆非离便派人去江府传了话,让江沅的夫人明日带着那罗曳女子入府。 江沅将此话原封不动的转达。 他带回来那女子,姓裴,叫裴秀秀。体态丰腴,容貌却很是清纯,是那种让人既想保护又想占有的类型。可这样一个美人,江沅却不为所动。 这让上辈子在男人堆里无往而不利的裴秀秀很有些纳闷。 平心而论,她这张脸比前世要美,也更为年轻。再加上她前世游走于各色男人堆的经验,要拿下个文弱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当初买她的那个富商,不就是被她轻易勾了魂儿,放松戒备让她逃走的么? 江沅长得俊秀,年少有为,家财万贯。 裴秀秀在得知这一切后,就打定主意要锁定这个长期饭票。至于他是有夫之妇…又有什么关系?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男人。那些表面上一本正经的男人,骨子里最是放荡不羁。这一点,她已用半辈子的经验得到了证实。谁知道,江沅竟是个不解风情的,一心就想着他的妻子。 原本还以为,江沅对他的妻子这么忠诚,那严氏必然是个美若天仙的绝色。谁知一见,却让她大失所望。同时,更为不甘。 穿越者不该有光环么?老天爷让她免于死劫,又给了她更甚从前的容颜,她就该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既是女主角,就该横行无忌,心想事成,所有男人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江沅越是对她无动于衷,她就越是要得到他,让他对自己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直到她发现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穿越者。 最初的震惊之后,便是愤怒。 原来她的女主光环,被人捷足先登了!怪不得,她魅力大减,事事不顺。 她察觉到江沅似乎对她开始防备起来。不过她的目标,已不再是江沅。江沅虽年轻,却是个有城府的,难对付得很。可他那个妻子,实在没什么心眼儿,很容易就套出了她要的信息。 那个在她之前的穿越者,叫季菀,乡野出身!靠着现代技能,一路开挂升级,最后还有幸嫁入国公府做了世子夫人。就连她那个寡妇娘,都能嫁给国舅爷。 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她一个新世纪穿越者,居然还比不过一个本土蠢妇人? 裴秀秀满心愤怒,非要见一见那个抢了她女主光环的季菀不可。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狐媚货色,敢和她争。 听说国公府世子爷,世家出身,芝兰玉树,如玉如琅,文武双全,官拜三品。且专一痴情,洁身自好。简直绝世好男人啊。 这本该是她的官配! 季菀那个小贱人,居然敢抢她的男人,简直不知死活。她非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 她装着一脸单纯无公害,求了江沅许久,江沅都不肯松口。这让裴秀秀再次咬牙切齿。季菀进京之前,全家就住在江家隔壁,江沅提起那女人时倒是神色如常。不过裴秀秀小人之心,觉得江沅早被季菀的穿越外挂光环吸引,所以才对她无动于衷。甚至都不愿她见那个女人,还要将她赶出去! 哼,笑话。 她又不傻。搬出去住了,虽有房有钱,可也只是个平民百姓,有什么可风光的?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依附男人而活。她得榜上个有权有势的,才能顺心如意,趾高气昂。 知道先来的穿越者榜上国公府后,她便立即弃了江沅。 江沅再有能耐,也比不过人家国公府位高权重。勋贵门第,那气派,可不是江家一介富商能比得了的。其实最初买她的富商,也很有钱。可惜肥头大耳,挺着一个啤酒肚,就连床榻之上,都不尽如人意。还不如原主那个死去的丈夫。乡下人,常年农作。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男女敦伦,欲仙欲死的。可惜,是个短命的。 尝过男人滋味的身体,哪能忍得了一时空虚?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那原本属于她,却被先头那个穿越者鸠占鹊巢的国公府世子爷陆非离了。 为了这一天,她一个从来都被男人捧着的千金之体,屈尊给严茗做了三个多月的丫鬟。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能去国公府了。 “秀秀。国公府是勋贵门第,规矩多。你切记,不要乱说话,也不要乱走,跟在我身边就是了。”
严茗和善的看着眼前这个救了自己丈夫的女子,语气温柔。 “世子夫人虽非傲下之人。但她身份尊贵,你不可有丝毫冲撞或者冒犯,记住了吗?”
尊贵个屁。 占了她的先机,抢了属于她的男人和荣华,还有脸在她面前高高在上? 心中虽这么想,裴秀秀脸上却是一脸诚挚。 “是,少夫人,奴婢都记下了。”
呸! 老娘才不是什么奴婢。早晚有一天,让你们这群愚昧的古人都匍匐在我脚下给我磕头赔罪请求我的宽恕。 …… 翌日,严茗就带着裴秀秀去了国公府拜见。 江沅虽还未绘出完整的江山舆图,却也已过半。且他这次在西北之境,不惜以身做饵,深入险境,发现官商勾结之隐秘,让朝廷得以进一步查出罗曳的图谋,立了大功。回京以后,就被分去了户部,直接做了正四品侍郎。这等跨级升迁,让朝中许多权贵以及新贵,都暗自吃惊,忍不住对这个商贾出身的探花郎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要知道,和江沅同届的进士,包括柔嘉郡主的郡马爷,都还只是个五品直学士。当然,有长公主在,这位郡马爷不愁前程,不过就是混几年资历罢了。但以长公主护短的性子,怕是也不太乐意女婿太过出息而养出了野心,顶多混到头也是个三品翰林学士。 至于同届的状元…柔嘉郡主第一胎生了个女儿,不能承袭爵位。荣国侯府老夫人底气足了,再次和长公主杠上,闹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连陛下都不甚其扰。长公主千方百计阻扰元大郎的前程,不许他升迁。是以到现在为止,他仍旧还在翰林院做修撰。 那一届的进士三甲,魁首混得最差,反而是排名末的探花郎江沅,升迁迅速。 眼看着一介平民,竟盖过了世家子弟的风光,这如何不让人嫉妒? 夫荣妻贵。 严茗跟着江沅沾光,做了四品官夫人。不过江家到底是平民跻身官场,搁在平时,连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所以严茗格外谨慎,一再叮嘱裴秀秀不可有任何失态之举。 裴秀秀口中应着,入了国公府后,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四处逡巡。 这一看,就大开了眼界。 古代建筑虽比不得现代先进,却有它独特的风格。饶是她这个住惯豪华别墅的人,瞧着都有些错不开眼。现代建筑显得有些冷,古代这宅子,处处精致,亭台楼阁,屋檐回廊,浓浓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初入江府的时候,已让她吃惊。正宗古代院落,比现代那些经过雕琢或者已被岁月洗礼渐渐破败的景点显得鲜活美丽多了。如今再见了国公府的气派,更是让她啧啧称奇。 到底是勋贵世家,江家那等小门小户,哪里比得了? 裴秀秀向往之余,对这宅子将来的女主人,更为嫉恨。 这些本该属于她的。 她才是那个前呼后拥奴仆成群锦衣玉食夫君专宠的国公府少夫人,她才应该是人生赢家,却被个穷酸厨娘给抢走了。 气煞她也。 国公府七进院落。内眷拜访,由侧门入,穿过偌大花园,再过两个月洞门,才来到褚玉苑。 严茗还是头一次来国公府,比起兴奋的裴秀秀,她倒是更紧张。 丫鬟要先进去禀报,严茗主仆便要在门口等候传唤。这是规矩,也是礼节,严茗懂。可裴秀秀心中不爽,一个乡村野丫头,上辈子烧了高香抢了她的气运做了国公府世子夫人,见了她这个正主,不整装衣冠亲自迎接就算了,居然还敢摆谱? 趁着严茗不注意,她抬头,狠狠瞪了大门一眼。 恰好进去通禀的丫鬟出来,看见她凶狠的眼神,一愣。 被抓包的裴秀秀没一点心虚,很是坦然的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对方的错觉。那丫鬟便觉得,兴许是自己看错了,然后走过来,客气道:“江少夫人,这边请。”
严茗颔首,“有劳。”
两人跨进大门,丫鬟在前面引路,伸手打了帘子,侧身让两人入内。 季菀正在哄女儿。 曦姐儿素来乖巧,比儿子小时候好养多了。只要没人惹她,她吃饱了睡足了万事大吉。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不让奶娘喂奶,在亲娘那吃饱以后又赖着不肯回自己的摇篮里,非要她娘抱着,不给抱就哭。小家伙哭起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颇有水淹雷峰塔的气势。 若是搁在平时也就罢了,可季菀今天要招待客人,而且她确实对那位后来的穿越者,很是好奇。带着孩子,总归有些不方便。 偏生这个小祖宗,怎么哄都不行,小胖手抓着她娘的衣襟,眼中含着泪,别提多可怜了。 季菀心疼女儿,只好自己抱着。 严茗主仆俩进来的时候,她正拿着帕子给女儿擦眼泪,柔声安慰,“好,咱们不走,娘抱着,行不行?别哭了,脸都哭花了,待会儿哥哥回来,又要笑你鼻涕虫。”
裴秀秀忍不住抬头,一眼看见她微俯首的姿态。这个角度,足够看清她的容貌。 那样的秀致绝伦,美丽无双,乃她平生未曾见过的绝色之姿。 裴秀秀呆愣当场,心中涌现出难以抑制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