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卿和苏亦谨的婚事终是定了下来,皇后说话算话,真的下了赐婚的懿旨。
这一下旨,吕氏便当即明白了前因后果,她心中的确是不大高兴。 “我说三嫂上次来怎么三缄其口,却原来是半路杀出了卿姐儿这个程咬金。”她抿着唇,神色不喜,“二嫂这事做得也抬不地道。她家卿姐儿生来体弱,无人问津,但也不能这么理所当然的抢你的夫婿,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当真…”
“娘,您别说了。”陆尔音轻声打断她,“二伯母和卿姐姐事先并不知情。”
“那你三伯母呢,她不是最疼你吗?怎么这次向着你卿姐姐了?还是皇后赐婚。当初她怎么说的,苏家大公子,本来是皇后给你挑的夫婿。到头来,却落到了卿姐儿头上。皇后也是好性子,非但没怪罪,竟还顺理成章的给赐了婚,让你的脸往哪儿搁?这些你三伯母就没想过吗?卿姐儿也是,平日里因为身子骨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想到关键时刻倒是挺有手段。”
吕氏绷着脸,神色难看极了。 “你没听见外头怎么传的吗?葛家姑娘出阁之日,你那好姐姐去喝喜酒,出门的时候正巧给苏大公子看见了,人家当即就写信回家乡委托长辈来提亲,连着三次,当真是痴心痴情,连皇后都给他打动了,亲自赐的婚,多荣耀啊。你呢,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
“娘…” “娘什么娘?你就是个傻的,人家大耳刮子都抽你脸上了,你还乐呵呵的给人家道贺。卿姐儿平时装得与你姐妹情深的模样,到头来却在背后插你一刀子。你不知疼痛,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真是气死我了!”
吕氏越说越气,一拍桌子,直接拂袖而去。 春绿招呼着丫鬟收拾碎片,然后走到陆尔音身边,轻声道:“姑娘,您别生气,夫人也是为您不平…” “我没生气。”
陆尔音轻叹一声,“也没怪任何人。只是经过这事儿,娘和二伯母大底是要结仇了。卿姐姐若知道了实情,怕是也要自责。”
春绿没吭声。 她们都知道,夫人发这一通脾气,不过就是觉得以后在妯娌间抬不起头来。不过也是,这事儿落到谁头上心里都不大可能会欢喜。 但夫人那话也太难听了,都快骂到皇后头上了。尤其是最后一句,直戳姑娘心窝子。分家这么些年了,姑娘也回到夫人身边了,可夫人还是没怎么将姑娘这个亲生女儿当回事。春绿别的不担心,就怕自家姑娘会因此郁郁寡欢。 陆尔音被吕氏下令禁足了。 用吕氏的话说,自己的未婚夫婿被堂姐给抢走了,还抱怨不得,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公主伴读有什么用?还不是比不上人家有个能耐的爹,同样姓陆,可你就是比不得人家出身好。人家就算是养在闺中人不知,出一趟们就能勾得男人走不动道。你呢,除了成天抱着书本读那些伤春悲秋的诗词歌赋,你还会干什么?被人抢了男人也是活该。出去也是丢人,还不如在家呆着。 吕氏虽对两个女儿不那么在意,但也没说过这么刻薄的话,可见这次是真的气的很了。 就事论事,她生气其实也是应该的,迁怒陆易卿也在情理之中。本来苏亦谨的确是皇后给陆尔音挑的夫婿,无端的成了小蓝氏的女婿,她当然不忿。而且这是皇后赐婚,她便是想放些流言诚意逞一逞口舌之快都不能。否则现在贵圈儿早流传着陆家大姑娘抢二姑娘夫婿的丑闻了。 现在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在家里生闷气了。 但她这气没生多久,因为年底,皇后又给陆尔音挑了个乘龙快婿,平郡王的嫡子。平郡王的祖父,是太祖皇帝的幼子。虽说已经隔了几代,但人家也是正宗的皇室子弟。论身份,比苏家可强太多了。 赐婚懿旨一下来,吕氏一改一个月前的愤懑抑郁,立即神气起来,还特意去‘拜访’了小蓝氏。满面春风,洋洋得意。 小蓝氏知道她的目的,想到苏家那事儿自家多少理亏,也没跟她计较。总归是亲戚一场,都住在京城,将来还是要走动的。有些事,忍一忍,退让一步,也就过去了。吕氏这人吧,其实也算不得有什么坏心眼儿。这些年来,过得也不如意,好容易女儿攀上了好姻缘,她显摆显摆神气一回,也没什么。 吕氏这口气顺了,和小蓝氏之间的那点子隔阂,也就跟着消散了。照样满面笑意的窜门吃年饭,言谈之间还和从前一样。陆易卿是被赐婚后才知晓苏亦谨原是皇后给堂妹挑的夫婿这一茬,她自责了好一阵。想去道歉,但那时候去登门,仿佛就跟炫耀似的。直到陆尔音的赐婚懿旨下来,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吃年饭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敢面对陆尔音。还是陆尔音主动跟她说话,她才释然。 除夕的头一天,安国公府排年宴,住在京城的本家族人都来了。 席间季菀注意到陆少颖神色寡淡,有些恍惚,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她悄悄问了窦氏,这才知道,原来是顾家来了人,要接顾荀回去。 当初陆少颖和前夫和离,将两个孩子带回京。但她自己也说过,顾荀和顾芹是顾家子孙,将来还是要回顾家的。时至今日已整整八年,顾荀也已十五岁。本来她是打算让儿子成年以后再回去,可顾家的人说,顾老夫人病重,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临终前想见见孙子孙女。 这也是人之常情,陆少颖没道理不答应。 等过完元宵,就由她的嫡亲兄长将一双儿女带回顾家。 这么多年,陆少颖大底是心有坚持,一直未曾改嫁。如今连两个孩子都要离她而去,她心中除了不舍,怕是也有忆往昔的眷念悔恨吧。 “荀哥儿和芹姐儿这一走,就在顾家扎根了吧?”
窦氏点点头。 “毕竟是顾家的血脉,而且过几年荀哥儿便要行弱冠之礼了,这么一直住在外祖家,也不妥当。还有芹姐儿,将来还是要从顾家出阁的。”
季菀看了眼坐在那里不发一语的陆少颖,若有所思。 “或许三妹,是想自己送两个孩子回去的。”
窦氏也看了眼小姑子,小声道:“自从顾家来人后,三妹就整日精神恍惚,心事重重。其实我看得出来,她对她那前夫并未忘情。而且我还特意打听过了,这么多年来,顾延也一直未再续娶。何必呢,彼此都有情,却非要争一口气,谁都不肯低头…”说到这,她又叹了声,“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换了我,也是不肯退让一步的。”
季菀笑了笑。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是了,可千万别在三妹跟前提半个字。”
“我知道。”
陆少颖和离后一直住在娘家,外头闲言碎语就没断过,自然也没少人在窦氏跟前撺掇,让她将陆少颖这个小姑子赶出去。毕竟和离回娘家的姑娘,名声总归不好听,保不齐还影响兄长的儿女们。 窦氏为人舒朗开阔,从来不将那些流言当回事,听见了还会冷着脸怼回去,坚定的站在小姑子这边。陆少颖心存感激,再加上姑嫂两人又有共同爱好,是以这些年来一直相处和睦,亲如姐妹。 正因如此,窦氏才不能在陆少颖感情的问题上,提过多的建议或者意见。劝她一条路走到底不要回头吧,似乎有点挑拨的嫌疑。劝她回去吧,显得自己这个嫂子多容不下小姑似的。 “不过说句实在话,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她和顾延重修旧好。这几年,有儿女陪在身边,她没太多心思去想其他事。可等儿女都离开了,以后各自成家,她便只剩下一个人。到时候,她肯定又要提搬出去住。父亲母亲肯定也不放心,他们年纪都大了,再经不起折腾。我们夫妻二人倒是不介意她一直住在娘家,可她一个人,余生那么漫长,就与自己的影子作伴么?府里的孩子们欢声笑语的,她见了,还不得触景生情?别看她性子强硬,实际上是外刚内柔。我就担心她闷出病来。”
窦氏这个长嫂做到这份儿上,也是很不容易了。 季菀抿了口茶,“这种事,咱们操心再多也无济于事,三妹性子倔强,什么都藏在心里,旁观者也不好问。不过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重修旧好,倒不是没可能。顾延到现在还未续娶,如今顾老夫人病重,家中必然要有一个女人主掌内闱。如果他能亲自来京城一趟…” 窦氏目光一亮,而后又迟疑道:“如果他不来呢?八年了两人都没见一面,可见他也是个执拗的性子。而且当初和离是三妹提的,他能放下脸面来低头认错?”
季菀笑笑,“错不错的,咱们外人还真不好评价。从前不肯低头,那不是没借口么?现在机会不就来了?而且当初两人都年轻气盛,难免负气冲动。现在孩子都大了,两人也不小了,早磨砺得沉稳圆润,争强好胜之心怕是也不比当年。”
只不过,这破镜重圆,也是有裂痕的。 但愿这裂痕,能用余生岁月,慢慢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