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香樟树被风吹得凌乱, 郁郁葱葱的叶子刮过了鹿昭房间的窗户。
轰隆的雷声在鹿昭耳边炸开,闷沉硕大的声音像是要把这世界劈成两半。 鹿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亦或者是在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她看着一旁的宸宸, 结结巴巴的反问道:“你,你说, 说什么……什么, 什么叫做压在身下!”宸宸看着鹿昭的反应, 很是讶异:“阿昭,你真不记得了?”
她这人向来热心, 在一旁替鹿昭回忆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就是你在洗手间,把盛小姐压在地板上, 然后手还放在了人家腰上。”
“后来我来了你还凶我,一副要把我这个坏了你好事的人吃掉的样子。真的我的妈呀, 太凶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不愧是S级的Alpha,领地意识就是强啊。”
“而且你看着我要靠近,还把人家盛小姐藏到了身后了呢, 那严丝合缝的, 生怕被我看见。”
宸宸说的绘声绘色, 甚至还站起来跟鹿昭演示了她当时的动作。 鹿昭定定的看着这些画面,被落在睡梦里的记忆开始逐渐苏醒。 她记得她竭尽全力要过去关门, 而门还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正午的太阳明媚的刺眼, 门外像是另一个世界,而盛景郁就站在那边。 她好像很喜欢穿吊带裙, 极细的吊带挑过她的肩头, 自然舒展的露出她的肌肤, 锁骨在垂发间若隐若现,蜿蜒向上,是她藏着腺体的脖颈。 提子的味道沿着记忆挥发出来,细细的藤似有若无的勾着鹿昭的神经。 尾调是微涩的酒味,像是耗尽了许多年的力气才榨取出来的那么一滴,只是少少的落在舌尖一下,就让人回味无穷…… “我说阿昭,你不会真的对你的老师有那么点……” 鹿昭这么想着,宸宸的声音就格外不合时宜又格外合时宜响了起来。 有人做贼心虚,否定的反应格外剧烈:“没有!”
鹿昭努力挥散去记忆里的味道,跟宸宸,也跟自己强调道:“盛小姐是我的老师,我很尊敬她的!但凡我对老师有一点不轨之心,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宸宸闻言瘪了瘪嘴,小声嘟囔道:“你最好是能说到做到。”
鹿昭没听清:“你说什么?”
宸宸心虚,忙调转了话题:“我是说……你是不是把你找到声乐老师的事情告诉陈弱智了?他中午的时候跟我来电话了,打听你从哪里找到的老师。”
鹿昭听到这件事,脸色沉了下来:“我今天去给奶奶扫墓,碰到司了了她们一家三口了。”
宸宸多少是知道些鹿昭家里的事情的,不由得啐了一口:“真晦气。”
“是挺晦气的。”
鹿昭点头,“而且她也参加听见你的声音了。我看她还想故技重施,就直接堵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啊。”
宸宸心下了然,接着有些紧张,“阿昭,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讨好一下盛小姐,我担心……”
“如果是司了了,她不会的。”鹿昭否定了。
她的话说的很笃定,认定了盛景郁不会是这样的人。 只是接着她就又蔫了下来,靠在床头上怏怏的讲道:“可现在是我本人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要不去给盛小姐赔个不是吧。”
宸宸建议道,“我感觉盛小姐虽然人冷冷的,但她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而且……”
说着宸宸就看向了鹿昭。 那眼神怎么看都怎么怪,鹿昭被盯得不怎么舒服:“而且什么?”宸宸认真:“而且盛小姐看你跟看我不一样,她好像很重视你。”
鹿昭闻言愣住。 接着抬手敲了宸宸脑袋一下:“你又开始做梦了?”
“我没有!”
宸宸揉着自己的脑袋,抗议道,“你知不知道你昏过去之后就一直拉着盛小姐的手不放,你拉了盛小姐多久,她就在床边陪了你多久。也就是你醒过来前的半个小时,她才刚刚离开回自己房间的。”
鹿昭愣了一阵。 恍然间她想起了梦里的葡萄架,那一丛在她逃离那个破碎世界时接纳下她的避风港。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梦里的幻想,却没想到幻想也是寄托在实物上盘桓生长开来的。 那绿意绕绕的葡萄架下长满了青碧的提子,而盛景郁的信息素也有着提子的味道。 说不上来的,鹿昭心里紧了一下,密密匝匝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只是接着,鹿昭就否定了宸宸的话,“乱说!盛小姐是我的老师,老师关心学生是应该的。”
她没有深想,也不让自己深想,看着宸宸的表情比方才要认真太多:“你以后不要瞎说这些,那是我的前途。”
听到鹿昭这话,宸宸像是被提醒道了。 她知道鹿昭有多么的渴望更高的舞台,连连点头:“我记得了。”
“哎。”
顿了一顿,鹿昭想起了什么,又问宸宸道:“你刚才是不是说盛小姐回房间了?那她一直没有吃饭吗?”
“对呀。”
宸宸点头。
鹿昭有了想法:“要不待会在家里做个赔罪宴吧?这件事我总要跟老师一个交代的。”“好!”
宸宸同意,脑袋里冒起了火锅泡泡,“那咱们吃火锅吧,没有什么比热气腾腾的火锅还要热闹的了。”
鹿昭却没有同意,冷静的给宸宸泼了一盆冷水:“这个家明令禁止辛辣的东西,你要吃清汤锅啊?”
这味道,想想就没有乐趣。 宸宸很是嫌弃,只是脑补就立刻摇起了头。 “粤菜吧。”
鹿昭想,“口味比较清淡,感觉老师应该会喜欢。”
宸宸总是某些点机灵的不像样子,听到鹿昭说这个,直接来了句蹩脚的粤语:“猴,鹿小姐。”
鹿昭听着不由得笑了,调侃道:“你这什么半吊子粤语,电视剧又看多了吧。”
两个人说笑着,被淅沥小雨笼罩着的洋房里总算是有几分活络气氛了。 宸宸动作迅速,粤菜馆的师傅很快就将餐点送到了家里,鹿昭在宸宸老妈子式的再三叮嘱下走到了盛景郁门前。 “当当。”
组织好自己一会的说辞,鹿昭敲响了盛景郁的房门。 整个走廊静悄悄的,等了有一会儿才传来机械女声:“请进。”
鹿昭小心的推开了盛景郁的房门,探进了半个身子:“老师,在忙吗?”
盛景郁没有正面回答,比划道:“有事?”
鹿昭走进房间,紧张的叠扣着两只手:“中午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订了粤菜做晚餐,都是一些比较滋补的菜品,老师要不要下来一起吃?”
人际交往向来是盛景郁最不喜欢的事情,她总是能轻易的看得清楚所有事情的动机,有了开头那句话,她就知道晚上的这顿饭是用来给自己赔罪的。 盛景郁是想拒绝的。 她并没有责怪鹿昭,所以也不需要鹿昭的赔罪。 可正要抬手拒绝,盛景郁却顿了一下。 眼前的人看起来有些惴惴不安,似乎是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对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生气,产生芥蒂。 “你这个人喜行不于色,谁都要猜,有时候我都好怕你。真是不知道有没有得罪你,又有没有讨好到你。”
周焕音曾经说过的话突然在盛景郁耳边响起。 她突然想到如果她不表现出来,这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懂。 盛景郁抿了下唇,同意的字来的平淡:“好。”
两道并排着的影子落在走廊,盛景郁跟鹿昭一同出了门。 窗外的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敲响的玻璃衬得她们间有些安静。 还是盛景郁打破了这层安静,无声的问道:“有没有唱过粤语歌。”
似乎是刚才的粤菜给了盛景郁一点提醒。 鹿昭点点头,又诚实的讲道:“唱是唱过,因为景韵有不少歌普通话版跟粤语版都有,所以我也就学着唱过一点。”
“海选想唱吗?”
盛景郁接着又问道。
鹿昭的确动心了一下,更多的却是犹豫:“粤语发言不标准很难听的,唱起歌来也跟浆糊似的,我不太有信心。”盛景郁只道:“你的声线适合,可以试一试。”
这个想法不是盛景郁的突发奇想,在上午计划的时候她就有这么一个想法了。 虽然这些天只听过鹿昭浅唱几句,但这份声线已然被盛景郁记住了。 像是被缀入了一点生命力,沉疴已久的大脑又重新活泛了起来。 盛景郁是真的很好奇,如果让鹿昭来唱自己的歌,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效果。 鹿昭看到盛景郁对自己的肯定,心里的那份犹豫蓦然稳了下来,握着不多的信心道:“既然老师这么说,那我就去选一首做准备。”
盛景郁点头:“选好歌后告诉我,我会根据你选的歌调整教学计划。”
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鹿昭态度格外认知:“好,我会尽快的。”
盛景郁垂了下眸子,似是点头:“是要尽快,你已经耽误了一下午了。”
又似是不悦。 鹿昭噤声。 虽然盛景郁同意了晚饭的邀请,但鹿昭看不出来她还有没有在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生气。 比划的句子没有声音,失去了语气的辅助,一切都如这个人一样,淡淡的似烟一般缥缈。 走廊的光幽昧的落在她们两人中间,三两笔就勾勒出了盛景郁平静而冷淡的眉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双天生泛浅的眸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 她看起来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她的确就活在这个世界。 所有的关系好像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哪怕是自信骄傲如鹿昭的Alpha也不例外。 她并不知道盛景郁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她有现在这样一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样子。 只是她已经被很多人抛弃过了,并不想因为自己无意识的暴动,让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老师厌弃自己。 “对不起老师,我以后在易感期前一定会加强注意的。”
“我已经让宸宸买抑制剂了,今后在家里各个地方都放上,绝对杜绝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不耽误以后的任何课程。”
海水没有了往日的凛冽,在风中飘摇着。 盛景郁望着窗户不断被雨水冲刷着的玻璃,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小孩的复杂情绪。 前进的脚步慢了下来,盛景郁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转头看向鹿昭。 “冇乜嘢。”
手机播放的机械女声没什么感情,却又带着一种关系好的人才会有的嗔怪。 她这一眼很长,灰银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杂糅着些算不上负面情绪的无奈。 “没有人在责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