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小心的端了一碗汤进了上书房。
王承恩身边的太监取勺先吃了一口,等汤凉了些,王承恩这才亲手接过汤碗绕过柱子来到了崇祯皇帝的身边。 此刻已经入了更,但是皇爷还没有一点想休息的迹象。 自从南京失陷的消息传来,皇爷就没睡好过一日,自登基以来几乎从来不缺席朝会的皇爷一连病了好些时日。 见王承恩端了汤来,崇祯随手接过几口吃尽,又兴致勃勃的批阅起奏章。 王承恩有些想劝,又不忍打断皇爷的兴致。 好巧今日八百里加急的克复南京的战报到了京师,与张守言第一批解往北京的要犯贺一龙前后脚的进了京城的大门。 随着捷报送来的还有刘进忠的首级,至此犯孝陵的二贼都被张守言一体擒杀。 皇爷谒了太庙回来,整个下午直到现在都一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从南京送来的几百本奏章,如小山一般的堆积在一侧的长案上。 皇爷一边批阅一边冷笑。 “投了贼还敢自辩自个是惑敌灵机之策,当朕是三岁稚儿么?”鲜红的朱笔写下了几个字,手一抖扔进了龙案前一个大筐子里。 在筐子里已经积累了上百本折子。 王承恩看着那筐子,只觉得自己看到了血红一片,随着皇爷的龙笔御批落下,这些南京官员的下场可想而知。 崇祯皇帝身上有点后世工作狂的影子,不光是南京来的奏章,这大半个月积累下来的各地奏章皇帝也看了一小半。 参汤进了两碗,直到天色微明,皇帝这才露出不支的疲态。 想到太医的吩咐,王承恩大着胆子又劝了一回。 崇祯看了一眼窗外微亮的天色,点了点头。 “大伴安排着,朕再看完这一本。”
王承恩得了崇祯的准话,立即让小太监去安排皇爷就寝的事宜。 可崇祯最后看的这个本章,耗费的时间居然格外的长。 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崇祯的喉咙里传出,唬得王承恩急忙去给皇爷顺气。 就着王承恩的手喝了几口茶,皇帝一脸涨红的脸这才平缓了一些。 “大伴自己看看!”
看着直接塞到自己怀里的奏章,又看皇帝平静的脸色,王承恩心里打了个颤。 没有任何表情,是皇爷震怒的前兆。 他急忙跪下,颤抖的打开了这本奏章。 奏章是工科给事中赵墨上的,但是言及的事情却让王承恩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赵墨居然上书,请奏将克复南京所获的“民脂民膏”一千二百七十六万两银子归还于民! 这个具体的数字是出自张守言的密折,就连内阁、户部、兵部都不知道其中具体数字。 但张守言的密折是今日才到的上书房,这才半日,消息居然传到了一个小小的给事中那里! 皇爷的上书房成了个透风的筛子! 莫看这只是小小一个从七品官员的上奏,但就在皇爷谒太庙的时间内,这封仓促而就的奏折就经过了通政司、内阁......甚至是内书房......出现在了皇爷的跟前。 其后隐含的东西,让人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寒。 往轻的说,内书房有人勾结外朝是板上钉钉的事。 “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管教不严,奴婢这就清查!”
见到王承恩狠狠的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崇祯冷冷的吩咐。 “查吧,朕不想睡觉的时候还要睁着一只眼,去传骆养性。”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带着几百锦衣卫力士飞马出了北京,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内阁不动如山,想是早就判断到了皇帝的决断,而朝堂上却乱做了一团。 不是为了南京的同僚们,而是为了那一千多万两银子! 大部分官员都认为,这个银子皇帝拿不得。 这个先例断不可开! 万一勾起了皇帝对臣属家产数目的兴趣,那将是滔天的祸事。 例如后世的康麻子,一旦手里不宽裕了,便在旨意里加一句。 “着点看家产!”
把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发挥到极致的,就是这位我大清的“千古一帝”。 南京的平头百姓们能搜刮出几个钱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些银子来自于哪里。 当然他们所建议的“还于百姓”不过是一场空谈和政治正确罢了,根本没有实施的可行性。 毕竟流贼抢劫的时候可不会给“百姓”们打收据,但这件事若是办起来,经手的官员们怕是能过上几个好年。 骆养性前脚刚走,王承恩直接把锦衣卫指挥方弘瓒提溜了过去。 “查查给事中赵墨与哪些人来往!”
至于为什么不把这件事交给骆养性,是因为王承恩知道骆养性与东林一脉走得实在是太近了。 泄露张守言密折中具体数字的,其实不是内书房的人。 是张守言安排在京师的人暗中散布的消息。 这一千万银子,是张守言故意抛出来横在崇祯君臣之间的一个大坑。 号称龙袍上都打补丁的崇祯皇帝,早就穷得都连眼珠子都红了。 皇帝一直催着孙传庭进军河南,而孙传庭却只不断的要银子、要军械,每日银子花得跟淌水似的。而偏偏富到流油的群臣,都摆出一副清汤寡水的样子,明里要名声暗处又要银子,浑然不怕皇帝会无故清点自己的家产。 所以这笔银子,崇祯肯定会要,而群臣肯定不想让皇帝拿得安稳。 这不是引着穷疯的皇帝往官员们头上打主意么? 至于这笔钱会不会给中原的战事带来变化,张守言一点都不担心。 但凡皇帝拨出来的银子,能有三成落到孙传庭的手里,那都是东林上下都出了力气的结果。 再就是刚刚结束了松锦之战的满清,以他们在北京探子的密度,肯定也知道了这笔银子的事。 皇太极砸锅卖铁也不会让这笔钱安安稳稳的落到孙传庭的手上。 原本历史上今年十月入明境劫掠的计划,只会提前甚至扩大入侵规模。 到了崇祯十五年,历史的变化已经让张守言只能从大局上着眼判断,一些细微末节的改变被他下意识的忽略。 例如这一年,田贵妃病重,崇祯对田家的恩宠减退了不少。 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为了固宠,决定南下替皇帝收罗绝色。 在原来的历史上,田弘遇早该年初就动身南下。 但由于革左流贼战事的爆发,让田弘遇的南下计划一推再推。 这一次,田弘遇跟在骆养性的屁股后面一路南来。 他的目标是早就定好的——秦淮八艳首当其冲,便是张守言的两个小妾,他也准备与张守言好好谈一谈。 田国丈一点都不怕张守言“不识抬举”。 他之所以会看上秦淮八艳,正是因为在一次宴会上看到了龚鼎孳新纳的妾室徐善持(顾横波)。 可惜龚鼎孳极为狡猾,只说秦淮八艳中顾横波还在末流,这才引得国丈南下选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