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就完事儿了?
什么叫“唱就完事儿了”? 女孩子们都愣了一下,但旋即又被后面的龟爪子推搡着往前。 庭院里没有点灯,四处都黑漆漆的一片,大家踉踉跄跄地彼此相扶,越往里走,越闻到一股烟熏火烤的呛鼻味道。 忽地,艾松青看见了什么,她倒抽一口凉气,瞬间抓住了柏灵的手。 “那……那边……” 柏灵顺着艾松青的目光转头看去,不远处的长廊上,垂落着白幡。 柏灵微微颦眉。 再往前走,地上多了一些黄白纸钱。 龟爪子们带着她们从一处后门进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庭院,一进院子,大家就隐隐听见了嚎啕的哭声。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是……这是要给谁唱堂会啊……”站在前头的一个姑娘有些胆怯地望向近旁的老管家。 “给我家夫人。”老管家淡淡开口,“别问这么多了,都去换衣服!”
女孩子们被赶去后台。 看起来,这里是一个专门搭来听戏的院子,后台虽小,但日常要用的东西备得很齐,且许多戏服都是现成的——和百花涯的梨园当然不能比,但也足够撑得了一个小戏班子了。 看来住在这儿的这位夫人,确实是爱戏的。 姑娘们换好了衣服,有些战战兢兢地等在那里。 不一会儿,老管家又露面了. “好么了?好了就过来!”
柏灵走在人群中间,大家一起穿过细细的走道,来到了戏台的两侧。 顺着舞台的侧口向前望,从仅有的一角视野里,所有人终于明白了方才闻到的那股焦味是从哪儿传来的。 ——在外头的院子里,有人正戴着白帽,穿着丧衣,跪在地上烧纸钱。 目之所及,院子里摆满了花圈和白色的长幡…… 唱丑角的姑娘有些站不稳了,她回头望向老管家,“……没……没有打堂鼓的呀,也没见其他乐师——” “我家夫人就喜欢听清唱。”
老管家冷声道,“请吧。”
小姑娘抖了抖袖子,微微咬唇,近旁几个女孩子围上去轻声为她鼓气。 她强行压了压心口,迈着新学的步子,侧着身缓缓走到戏台中央,正要抬手亮相,忽然整个人都愣在了堂上。 只见她的嘴微微张开,整张脸都写满了难以名状的惊恐——下一刻,一声尖叫撕破夜空,女孩子浑身发抖地倒在地上,然后又手脚并用地站起来想往回跑。 可是戏服的衣摆绊倒了她。 所有人都这情形被吓了一跳,一时也顾不得效果了,连忙冲到台上去扶。 然而,当她们也站到了台上,并望见了院子里的情形,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在院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口敞口的棺材,那棺材后头垫着两个箱子,让整个棺材成四十五度角面向戏台。 棺材里躺着一个身着凤冠霞披的红衣女人,她的眼睛黑洞洞的,直直地望向了舞台中央。 棺材旁边站着一个矮小的中年人——他身体靠着棺材,一手放在里面,还握着棺中女子冰凉的手。 “胡闹!”
中年人带着哭腔怒道,“你们都在干什么!都给我好好地唱!
“绾绾……绾绾看不见了,但还是听得到……你们不准在这里糊弄!”戏台一侧,老管家一个箭步上前,堵住了回逃的女孩子们,他一把揪住了丑角的头发。 “回去!”
小姑娘哭着摇头,“我唱不了……我真的唱不了……求求你了老爷,放过我吧……” “快点儿给我滚上去!”
老管家不由分说地抓着女孩子的肩膀,而后一脚踹在她的腰上,将她整个人踢回了台上。
女孩子尝试着站起来,然后只是往下看了一眼,一对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她整个人就颤栗起来。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而后翻起白眼,再次重重地倒了下去。 众人再次乱作一团,连忙上前帮扶。 柏灵和艾松青一直站在后头,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这一路她们听着龟爪子之间的聊天,已经明白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平日住在这件宅院里的女子姓孔,是这位林大官人去年从百花涯新收的爱妾。这次林大官人回京,表面上托辞要晚归几日,实际上是想先到孔氏这里来住上一段时间。 ——这个消息柏灵和艾松青昨天已经知道了。 但她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林家的正妻,林夫人其实早就得了消息。她也不揭穿,只是将计就计,在丈夫回到平京之前先捏造了他的死讯、连夜报官,并且栽赃这一切都是孔氏的谋财害命。 林大官人的船今天中午到平京城外的码头——可林夫人一早就带了人来,当场剜了孔氏的眼睛。 孔氏在宅子里哀嚎了一个上午,还是没等到林大官人回来,人就去了。 柏灵和艾松青听得脊背发凉。 人命关天啊…… 这里是天子脚下,怎么会有人胆敢犯下这种骇人听闻的命案…… 即便这位林夫人心有妒火,可下手如此残忍,难道不怕被官府抓去偿命吗…… 艾松青怔怔地望向近旁的龟爪子,一时竟忘却了对方的身份,只是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问道,“……她怎么敢?”“有什么不敢的,”龟爪子们正八卦在兴头上,挑眉笑道,“这个孔氏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就算住到了这儿户籍上也还是‘奴’啊。哪个大户人家每年不死几个丫鬟的?都追究一遍,官府追究得过来么?”
“对啊,再说林大夫人当时不是误会了自己丈夫被谋害了嘛,事出有因的。”
“可——”艾松青的话还没说完,前面的老管家已经叫了起来。 “百花涯的几个小兄弟呢!?”
龟爪子们直起了腰,“怎的?”
“管管你们的人!”
老管家厉声道,“我们老爷付了钱的!今晚这戏要是唱不了,你们得赔我们三倍的银子!”
龟爪子们的目光严肃起来,他们再次往后腰伸手——去取腰间的鞭子。 柏灵望着这一幕,无由来地打了个寒战。 …… 在老管家的劝说下,那位中年林大官人抹着眼泪,退出了这间庭院——他从下午回来到现在,还水米未进,这会儿也确实是饿了。 送走了自家老爷,老管家又折返回来继续和龟爪子们谈条件。 龟爪子们很是不满,“你们当初也没说是来给死人唱堂会啊?”
老管家冷笑一声,“从来就只听说过主家挑戏班子,还没听说过哪家的戏班子敢挑主家的。 “我不管今晚是谁唱、唱什么,但我们林家已经付了定钱,今晚你们就是哭、就是嚎,你们也得派人上去,嚎也给我嚎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