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才一推门,柏灵就听见里面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艾松青随即走了出来
“你这一整天都到哪里去了?”艾松青脸上满是担忧,“不是说就早上要和小侯爷见一面吗,怎么去了一整天?”
“早上确实是去见了小侯爷,不过之后又遇到了别人。”
“和小侯爷谈得如何了?”
艾松青连忙问道。
“就……很好啊。”柏灵答道。
她闻到屋子里的饭菜香气,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原封不动放在桌上的菜肴和米饭——见柏灵一直未归,艾松青确实没有心情动筷。 “很好?”艾松青有些不解,她略略沉眸,眼中忧心更甚,“我今天听到了一个消息,柏灵。”
“嗯。”
“他们不打算送你去学琴学舞了,等到月底的时候,他们就会……”艾松青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这些话令她觉得难以启齿,片刻的沉默之后,她望着柏灵,“这个消息,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柏灵点头,“今天兰字号的老板亲自和我说了。”
“兰芷君?”
艾松青怔了一下,“是兰芷君吗?”
“嗯,松青也知道啊。”
“我也是今天听外面的人聊起的,说兰芷君今天难得出了一趟金阁,整个兰字号都沸腾了……”艾松青轻声说道,她望着柏灵,“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柏灵轻声回答,“上次见曾久岩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了。”
“那今天你们有商量解决办法吗?”
艾松青握紧了柏灵的手,“月底你登台的时候,小侯爷会出价要下你吗?”
“……他,不会。”
“难道小侯爷出不起那个价?”
“倒不是钱的问题……”柏灵斟酌着道,“就算第一晚他勉强出钱保住了我,之后呢,总不至于让小侯爷把一整个家底都搬进兰字号里来吧。”
艾松青目光焦急,“那你要怎么办?”
柏灵挠了挠头,“……这都还有半个多月呢,急什么。”
“怎么不急?”
艾松青看着柏灵不知轻重的样子,心里益发焦灼起来,“他们今天已经给我定了学琴的师傅,接下来的一年半我应该都算安全了……幸好我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带上你一块儿,他们才和我说你月底就要亮相的事情,不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艾松青眉心紧簇,“我知道柏灵你一向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但是这里不必别处,一步没有走好……就会跌到深渊里去啊。”柏灵笑着叹了口气,她当然不可能把韦英的存在说出来——但身边有这样一位身法诡谲的老师傅,柏灵确实对所谓的亮相没有太多恐惧。即便最坏的情形发生了,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应对的底牌。 “我明白,我都明白。”
柏灵拍了拍艾松青的肩膀,“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去想办法,但我说了不用担心的嘛,吃饭吃饭。”
两人在桌前坐了下来,艾松青还是有些颓丧,“怎么会这样呢?今天真是一个好消息都没有……” 柏灵望了她一眼,“还有什么怀消息?”
“我也是今天在乐坊听他们的学徒说的,”艾松青压低了声音,“上个月月初,皇上不是北巡吗,结果不知怎么的,在离江洲城还有百里地的时候,遇到了悍匪。”
柏灵手里的筷子停都没停,“有多悍啊?”
“乐坊里有人就是从那些悍匪手里逃出来的,这些匪徒自称青袍军,前些年灾荒的时候占山为王,经常去近旁的村落里扫荡,无恶不作,甚至还……吃人。”
柏灵的呼吸凝滞了一下。 一直在平京待着,她确实很少有外头在打仗的实感。 这里没有即时通讯,没有画面,没有哭号……王城里的百姓原本就只在南迁的难民们口中听说过远在北境的烽火硝烟。 “青袍军把女人和孩子都叫两脚羊,说是因为肉质比男人好,堪比羊肉。他们说,青袍军的寨子里有房子一样大的臼,柱子一样粗的舂,”艾松青比划着,“他们把人杀了,就把尸体丢进去捣烂,做成肉糜——” 柏灵艰难地把口中的汤咽了下去。 艾松青望着桌上的青菜肉丸汤,忽然颦眉,也觉得一阵恶心。 “皇帝的队伍遇到了青袍军,然后呢?”
柏灵接着上文问了一句,把话题重新兜转回来。
“还不知道呢,”艾松青摇头道,“他们也是听客人说的,当时有商客被青袍军的一支小队俘虏,结果折返时恰好遇到了王师,才勉强拣回了性命……” “这不是好消息吗?”柏灵笑着道。
“可他们说,他们走的时候,皇上亲自带兵去了青袍军的老巢。”艾松青压低了声音,“说是,就只带了不到五百人,少不了是一次苦战了。”
“那也是碾压之势了。”
“碾压?”
艾松青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那是青袍军的老巢呀,少说也是几千人的规模——”
“松青见过火铳和火炮吗?”艾松青愣了一下,“……听说过,但没见过。”
“放心吧,如果那些客人说的是真的——他们确实遇到了皇帝而皇帝带了亲兵去剿匪,那用不了几日,捷报就会传到京里来。”
柏灵笃定道,“我跟你打包票。”
“……柏灵这么有把握吗?”
“是啊。”
柏灵轻声道,“现在连北境的士兵都没用上趁手的火器,就不要说是那些占山为王的山匪了。这是两个时代的作战方式,大刀长枪……怎么可能干得过火药呢。”
艾松青将信将疑地听着。 “等着吧。”
柏灵笑道。
…… 事实上,捷报传得比柏灵想象中的还要快。 第二日夜,城门一直开到了半夜,张守中亲自带兵守在北门口,他在城楼上极目远眺,目光中既有期待又有焦急。 据报,押解青匪头目的队伍今晚就会送到,届时,这些屠害同胞的恶徒将交由大周刑部亲审定罪。 快到子时,远处终于升起马队经过的飞尘,不一会儿,有数十辆印着江洲府的囚车隐隐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队伍的最前头,年轻的解送官策马扬鞭,疾速向着王城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