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英嘴角微咧,“十四有没有和你讲过他师公的故事?”
柏灵怔了一下,旋即摇头笑了笑。 十四平日连韦英的事都很少讲……更不要说是他的师公。 听到这个答案,韦英看上去有些震惊——显然在他的印象里,这样有趣的事情人是不可能忍住不说的。 “嗯,他师公,也是我师傅,姓余。”
韦英一面饮酒,一面让柏灵继续练习。
“是在‘江湖’上很有名的人吗?”“当然不是,”韦英轻声答道,“可以说是籍籍无名,余岸,你听过这个名字么?”
柏灵摇头。 “他老人家的往事我以前和十四、韩冲都讲过……别的就不说了,就说你现下在学的这一招吧。”
韦英低声道,“这原本连一个招式都不算,因为原则上你可以在任何场景,用任何姿势去刺杀眼前的人。
“只要往前突刺,就好。”说着,韦英抬手做了一个类似的动作,他手腕灵活兜转,杯中的酒甚至未曾洒出。 他看向柏灵,“这就是我师傅最常用,也是最得意的手段。凭此一招,从无失手。所以我师娘后来给他起了个号,叫‘余一招’。这个名号倒是比他的本名要响一些……但应该也没多少人知道。”
“一招……”柏灵喃喃重复,听起来,那也是一个需要一招制敌、取人性命的人,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师公他……也是暗卫么?”
“曾经是,后来不是了。”
韦英轻声道,“暗卫这个活儿,较真的人做不长……嗯,说这个就扯远了!”
韦英两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最上乘的功力并非在剑术或是刀法上,而是他站在那里,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人,甚至还有些文弱……没有人会对他这样一个人设防。”
“他的手上也没有茧?”
柏灵问道。
“当然了,”韦英轻声道,他抬起自己的两只手比划着,“他的手,就像一双女子的手。”柏灵也看向韦英的五指,轻声道,“韦师傅手上茧好像还蛮重的……” 韦英略略挑眉,把手收了起来,“我现在也不在宫里了,我可以做我想做、喜欢做的事……有什么问题呢?”
柏灵将短刀重新插回身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掌。 “……原来如此。”
她低声喃喃,“韦师傅这样说,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明白您教我的这些东西,对我确实非常合适。”
柏灵再次弓步站好,尽管如今她刀刃的路径看起来还远远不够利落,但她确实正在变得熟练。 “对了,还有一件事,”韦英悠哉开口,“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一直到六月才能回来哦。”
“明白。”
柏灵轻声道,“我会勤加练习的。”
“嗯?”
韦英轻咳一声,“没别的什么要和我商量的吗?”
“如果师傅是指月底我在兰字号的亮相,那么没有。”
柏灵认真答道,她脸上滴着汗,带着几分胸有成组的坦然。
柏灵停下手里的动作,“这段时间已经有好几个人问我到时候打算怎么办了……有十四留下的那本无常本,应付这些事情就已经足够。”“是吗?”
韦英微微颦眉,“你想怎么做?”
柏灵迅即地回身抽刀,刀刃精准地刺向虚空中的一点,而后她退回一步,再次将刀插回后腰。 “做回我的老本行。”
她轻声说道。
…… 这一日的练习结束之后,柏灵像往常一样坐在高处独自歇息了一会儿。 等到微微觉得夜风有些冷了,她才顺着这里的梯子慢慢往下走。 才回到她所在的楼层,柏灵便看见有衣着独特的女子站在自家门口等候。 夏日里,那人身着袒胸的罗裙,很是好看。她有些百无聊赖地依靠在门前的廊柱上,静止着便是一副婀娜之景。 那人很快也看见了柏灵,于是转过身朝柏灵走来。 “您就是柏灵姑娘么?”四目相对,柏灵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几分明显的轻视。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她却分明感觉眼前人似乎对自己抱着极大的敌意…… 柏灵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迅速地掠过眼前人。 在这个陌生女子的锁骨下,那块犹如凝脂的肌肤上,不曾留有半点烙印的痕迹,可见眼前女子并不是沦落百花涯的歌女舞姬。 但柏灵旋即又看见她腰间垂落着一块兰子坊的令牌,那是入夜之后,出入楼宇之用的通行证。 应该,是兰子号中少数能够进出金阁的侍女才有的。 再加上她上来对自己喊的是敬语“您”……这是兰芷君身旁的人吗? “我是。”
柏灵这才答道,“这位姐姐是来找我的?”
“对,前些日子姑娘托兰芷君寻人,这件事已经有了眉目。”
那人轻声道,“今夜兰芷君有事,我正是为他来转达的。”
柏灵的目光几乎立刻亮了起来。 “找到了?她人在哪里?”
“姑娘先说说你今晚是到哪里去了吧?”
那女人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您应该知道,除非有兰字号的通行手牌,否则你是不可以离开兰字号的地界半步的。尤其现在是晚上,您如果一个人去外面乱跑,是很容易出事的。”
说着,她便伸手戳了戳柏灵的左肩,虽然隔着衣服,但柏灵知道对方是在指自己的花码,这似乎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见柏灵没什么反应,那侍女又冷声补了一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明白,”柏灵没有接茬,她错开了目光,轻声道,“不过我没有乱跑,而是去楼顶吹风了。”
“楼顶?”
那侍女怔了一下。
“是的,”柏灵点头,“兰芷君应该是知道的。”“好,”那侍女恢复了冷静,“我会去和兰芷君确认,现在,你随我来吧。”
柏灵等的就是这一句,她的脸上忍不住绽开了几分笑意。 “我们是去找宝鸳吗?”
“我不认得什么宝鸳。”
侍女冷声答道,“但如果你指的是那个你想找的女人,那么是的。她叫李棉。”
柏灵眼中霎时闪过一道惊异——她再次颦眉,宝鸳确实是单名一个‘棉’字没错,但柏灵记得,她并不姓李啊。 在卷籍司看承乾宫各人档案的那一晚,她是看过宝鸳的原名的,宝鸳姓乔。 “怎么了?”
侍女望着柏灵的表情,“不对么?”
“请带路吧。”
柏灵抬手,示意眼前侍女引路,“……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你不用知道怎么称呼我。”
那人已经转过了身,“反正今后我们也没什么机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