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三大谋士的楼船靠岸赤壁大寨。
三人都不能见风,却不能失了礼数不去见曹操,于是裹得严严的,从船上下来。 还没落地,杨修已经拉住了荀攸的袖子,告状道:“中军师,夜已深了,许多儿郎们仍在外救援未归,如此劳累,恐军中生变啊!”他和曹无就救援一事,已经有过争执,现在见来了主事的人,不禁想要扳回一局。 荀攸只是抬头看看天色,连续阴雨,今夜是第一个晴天,月上中天,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荀攸问道:“士气如何?”
杨修道:“众军晨间鏖战至午间,又追逐来回,早已乏了,士气正弱!”
荀攸甩开袖子道:“德祖,还是亲自去前线看看吧。”
杨修觉察到荀攸语气中的排斥,疑惑的看向程昱、贾诩。 贾诩低头不语。 程昱叹了口气:“德祖,我等几人刚去看了救援,兵士们可是士气正盛呢!只在军中推测士气,可是看不到真相的。”
“什么?”
杨修后退几步,难以理解。 程昱悠悠道:“若不是难上加难,又有谁会看不上人命呢!”
原来士兵们本是士气低落的,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见到一个个人被救上来,见到江夏百姓把自己当成恩人,这些刀口舔血的士兵,心里早就被融化,苦累熬一熬就过去了,士气却是越来越高。 他们的救援足迹已经从这附近延伸到了石阳、安陆,马上就要联系上沔口的大军。 杨修是怎么都不肯信自己的判断能力不如曹无的,不信这些人性,于是死缠烂打道:“请三位先生教我!”
荀攸看着这个少年,知他确实有才学,却太过傲气了。 然而荀攸自己也是世家出身,深知这些世家子弟,是改不了那份傲气的。 于是他只说了一句:“今日江夏百姓归心,明日江夏便是吾等南方长城!北府将军之深谋远虑,你还要多学一些。”
杨修如遭雷击,心中那份自信毁了大半,愣在原地。 等三大谋士走了,曹植带了一人过来,拍拍杨修肩膀道:“德祖,你我本以文章交友,如今倒不如一起做一番事业。”
杨修呆愣一下,曹植介绍道:“这位是沛国谯县丁氏,丁正礼,日前受了陷害,申诉无门,便留在了军中。”
杨修当然认识丁仪,但当曹植把人介绍过来的时候,一切就有所不同了。 他清楚的知道,是谁害了丁仪,是谁杀了一个丁家的军前校尉。 曹植这时候把人拉过来,目的很明显,那就是他们三人,都有共同的敌人,便是一根绳上的。 杨修出身弘农杨氏,祖上四代,都是太尉,被称为四世太尉,就连四世三公的袁家,也比不过他们。到了他这一代,虽然还能谋个一官半职,比起祖上的荣耀,却已经衰败了。 如今想要再次崛起,要么建功立业,要么就只有…… 他深刻的意识到,这是杨家需要战队的时候了。 他斩钉截铁,当机立断,目光灼灼的看着曹植,忽然说出了一句看似大逆不道的话。 “子建,若江夏事情平定,荆州归附,丞相大人,该劝进为公了!”
曹植咀嚼他的话,心中一喜。 如今曹操贵为丞相,但丞相是官职,不可世袭。 曹操的爵位是武平候,“封兼四县,食户三万”,但也只是食邑较多的县候而已,朝中受封为候的多的是。 但是改候为公,就不一样了。 大汉只有侯爵二十等,是没有公爵制度的。 有汉三百年,异姓封公者,唯有王莽一人而已。 …… 另一边,三大谋士到了曹操军帐外,年幼的曹冲正守在这里磕头打盹,见三人来了,连忙起身道:“三位君候,父亲正和叔父谈话,约莫快要睡了。”
三人面面相觑,荀攸道:“既然北府将军在,那我们就不用去了。”
等他们走了,曹冲神色恢复精明,附耳到帐篷上,听着里边的话。 却是曹无还在跟曹操吹牛,说道:“却见那吕布大喝一声,失声大喊,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他身高一丈,头顶两条红菱,当真是威风凛凛,众将佩服无比。然而吕布转头回身,却见董卓来了,于是赶紧道,公若不弃,布愿拜公为义父!”
曹冲“噗呲”一声笑了,从小听到大的绝世猛将的形象已被破坏殆尽。 而帐篷中也传来了曹操的哈哈大笑声,一边笑一边责怪曹无瞎编排。 过了一会儿,帐篷又传来曹操的鼾声,看样子真的睡着了。 曹操生性多疑,偏又结仇遍地,睡觉时候除了许褚,别人都不可靠近,就连曹丕也不行。这点曹冲是知道的,但他今日才知,原来曹操对自己的这个叔父,也是不设防的。 而这一晚上曹无插科打诨,不断说些是是而非的故事,逗的曹操开心,让他忘了日间被张松痛骂的事情,这才缓解了病症。 曹冲觉得,虽然自己这个叔父深不可测,但终究是个厚道人,与父亲兄弟情深,又不像父亲那般喜怒无常,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帐篷里传来脚步声,曹冲赶紧坐直了身子。 曹无打开帐篷门帘,轻轻关上,见了曹冲,点头道:“仓舒,身体好些了没?”
曹冲重重点头:“阿十姑娘药到病除,我已经好了许多了。”
说这话时,曹冲脸色带着儿童的笑容,但下一秒,曹无就让他笑不出了。 曹无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和曹冲平齐,淡淡问道:“可是阿十说你有中毒的迹象,你在邺城和许都时,可有什么人给你下毒?”
一瞬间,曹冲竟有了面对父亲时的那种感觉,脊背发凉,就好似面前这人,什么都知道一般。 “仓舒却是不知……” 曹冲皱起眉头,他是受害者,却完全没查出是谁。 曹无点了点头,站起身子道:“河内司马懿和你一起来的,那就是他了。”
曹冲一惊,站起来道:“仲达性格稳重,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再说我与他无冤无仇,他怎么会害我?”
曹无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你帮我传话给你两个……三个哥哥,就说我小肚鸡肠,司马懿辱骂了我的婢女,我就要他死。别的我不管。就是这样。”
说完,他便转身想要离开。 曹冲脑袋都是懵的,怎么刚才跟父亲说话时候全是笑话的曹无,突然就能说出这么嚣张跋扈的话,却是丝毫不把一个世家大族放在眼里。 曹冲连忙追赶,又怕引动了旁边侍卫的目光,放慢了脚步,低声道:“叔父,我听说你与仲达本无恩怨……” 曹无突然停下,差点撞到曹冲。 他也没转身,径自说道:“仓舒,大汉儿郎,多数年满二十才能有字,你为什么十余岁便有了字?”
曹冲没想到他问起这个,脸上不自然道:“是父亲知道我身体不好,怕我……怕我活不到取字的那一天,于是提前给我赐字。”
曹无点头道:“那便是了,我印象中,你应该没看过明年的邺城才对。”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曹冲呆住,以他的聪明,也完全不知道曹无到底在说些什么。 曹无默默前行,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刚才与曹操交谈,得知孔融死前,曾与曹操夜谈,让曹操心绪不宁。 不知孔融与他说了什么,不然区区一个张松,又怎会吓到堂堂大汉丞相。 这历史,有些东西没有变,比如孔融还是没撑过今年,有些却又变了,比如曹冲就很有可能活到第二年。 那么,就杀杀司马懿试试吧,看看能不能成功。看看历史大势是否可逆。 …… 山坡上,满宠、杜袭看着曹无离去的身影,满宠冷冷道:“佞臣!”
他没有随军出战,没看到曹无逆行撞击江堤。 他只看到,曹无自从见了曹冲,就一直在故意讨曹操欢喜,让曹操一点处理正事的功夫都没有。 杜袭叹了口气道:“成大事的,必是这种人,没想到丞相也有识错人的时候。”
满宠冷哼一声:“军中蓄养婢女,此罪一,纵容婢女,私放敌方大将,此罪二,网罗罪名,构陷河内司马,此罪三。回到朝中,我自是不会不参他。”
说完,满宠就走了。 杜袭点了点头,却没和满宠一起离开,他抬头看看月色,嘿了一声道:“想劝进的人多了,我又算哪一个呢。何必得罪北府将军。这军中什么时候,竟需如履薄冰了。”
当诸葛亮、黄承彦还在忙着救援的时候,赤壁大营的人已经在商议班师后的事情。 朝堂争锋不见血,却是杀人如麻。等到班师之后,才是精彩的开始。 …… 沔口城,七军终于分配好了任务,打算趁着洪水之际,以楼船奇袭夏口。 夏口城高,如今涨水,楼船的高度就相当于攻城云梯,事半功倍,若夜半攻城,必能打对方措手不及。 对于这个策略,所有将军都认为值得一试。 就定于第二天晚上出发。 大家商议完毕,斥候突然来报,有曹军主力的消息了。 赵俨赶紧站起,诸将也是激动,齐齐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