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装了?
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不要打扰他用饭。 刘据右手拿饼,左手抓勺子。刘彻夺走勺子和饼调换一下,“错了。”随后问皇后还有哪个是他可以吃的。
天子身后的奶姆小声提醒:“肉粥。陛下小心烫。”刘彻舀半勺,低头吹几下放到儿子嘴边:“试试还烫不烫。”
卫子夫也疼儿子,她不放心从来没有喂过孩子的皇帝,轻移到他身边,拿起刘彻的勺子端起碗多搅几下,热气散出来,挖表面的粥,递到儿子嘴边。 刘彻懂了,接过这活儿。 卫长公主看着窝在父皇怀中、乖乖用饭、白嫩嫩小娃娃,感慨道:“弟弟好乖啊。”
在她对面的霍去病朝主位看去,小童子仿佛变了一个人,哪还有给公孙敬声一巴掌时的飞扬跋扈,也不见故意气他时的刁钻狡黠。 突然之间霍去病明白了皇帝为何这么宠儿子。要是他儿子,他恐怕也无法做到不宠不爱。 刘据平日里没少装睡,也不等于他全是装的。他人小容易累,饭没吃完就忍不住揉眼睛。 刘彻笑着打量他:“真困了?不是不想吃了?”
小孩扭头扑到他怀里,睡给他看。刘彻不慌不忙抱起他,仔仔细细给他擦擦嘴和手,又给他倒点水:“漱口。”
卫子夫提醒:“陛下,他不懂。”
“不懂的是你,皇后。”
刘据喝一大口咕噜咽下去,刘彻吓一跳,卫子夫没眼看。 霍去病捂嘴偷笑,三位公主低下头抿嘴笑。 卫青实在人,实话实说:“水是干净的开水,喝下去也无碍。陛下,叫据儿多喝两口也等于漱口了。”
刘彻又喂儿子喝两口。 躺在天子怀中没有任何危险,刘据很踏实,闭上眼就去找周公。刘彻不信,把儿子送到榻上就挠他小脚丫。孩子一动未动,刘彻回到外间忍不住同卫子夫等人道:“据儿真乖,说睡就睡。”
霍去病:“睡着了乖。”
刘彻撩起眼皮,斜着眼看他。 霍去病真不怕他:“陛下,打个赌,据儿以后会越来越调皮。”
顿了顿,“比我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卫青很是诧异:“你知道自己有多调皮?”
霍去病拿起鸡腿咬一大口跟泄愤似的。 刘彻摇头失笑。 饭毕,各回各殿,各忙各的,刘据睡醒了。 榻边只有一名十来岁的小宫女樱桃,席地而坐,手肘撑着榻,手掌撑着脸,困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刘据站起来推她一下。 刘据本不想叫她,可是叫女官发现小宫女失职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小宫女浑身一激灵,对上小皇子充满疑惑、黑亮的瞳孔,煞白着脸请罪:“婢子该死,婢子该死,婢子竟然睡着了。”
“起。”
刘据坐下晃着脚丫子,樱桃双手颤抖给他穿鞋披斗篷,提出要抱他,刘据推开她往外走。
小人儿被高高的门槛拒绝。 樱桃小心翼翼扶着他越过门槛,然后很懂事的松开。 刘据虽说住在椒房殿偏殿,偏殿外也有很多台阶。刘据望着蔓延到地面的台阶,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樱桃怀疑她听错了,小皇子虚岁才两岁,哪里懂得烦恼愁苦。 “婢子叫人抱着您下去?”樱桃自个下台阶的时候稍微不注意就会踏空崴脚或摔下去,她很想趁机“将功补过”也不敢不自量力。
下去之后去哪儿。刘据想想,父皇在宣室,母后在椒房殿正殿,父皇处理政务,母后操持宫务,皆不得闲。 长姊和二姊得跟女官学文识字,三姊虚五岁,小孩一个还得他照顾。 刘据坐到地上,双脚放到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思考。 樱桃奇怪,蹲在他身边打量,小皇子看什么呢。 “小皇子,地上凉。”刘据淡淡地瞥她一下继续烦恼。 以前日日挥剑一万下,琢磨丹药,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此地灵气稀薄,勤修苦练也是多活几十年,七十白发苍苍,百岁视野茫茫,有何不同?于是刘据决定以后偶尔练一下剑,熬个药丸,强健体魄,减少病痛就够了。 可是什么都不做又度日如年啊。 樱桃年少贪玩,以己度人,轻声问:“小皇子是不是想不出去哪儿玩?”
刘据转向她,你知道啊。 樱桃会玩的可多了,丢手绢、竹蜻蜓。她的小主人腿短手小好像无法亲自体验。 “小皇子想不想去找皇后?”
刘据余光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心头大震,扭头去寻,远处高墙上有个黑团子:“桃儿,那儿!”
樱桃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主人才会说话,樱桃绕口他喊“桃儿”,桃儿顺着他的小手看去,很是好奇:“那是什么?”
刘据心说我知道还问你。 天家三巨头的宝贝疙瘩身边自是不可能只有一名小宫女。除了樱桃,还有两个太监,一个中年一个青年,一个在他三步之外,一个离他一步之遥。二人见状相视一眼,给出答案——宫中野猫。 “猫儿?”
刘据难免失望,却又在意料之中,此间修炼难,灵兽又岂能存于世。
樱桃点头:“是的。”未央宫内亭台楼阁房屋瓦舍多不胜数,很招老鼠。人力很难灭鼠,所以未央宫落成后宫中就养了许多猫。 这些猫四处穿梭,天天上房爬墙抓老鼠,身上很脏,樱桃哄刘据猫抓人不可玩。 刘据有口难言,睁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在说骗小孩呢。 樱桃心想你可不就是小孩吗。 刘据晃悠悠起身朝黑影方向走去,也不管前方有没有路。 樱桃慌得小跑跟上抱起他:“小皇子,前面不过去。”
刘据不敢挣扎,怕樱桃失手摔着他,冲她身后的太监伸手。 这两名太监也不敢领着他抓猫。 大太监劝道:“小皇子,那个猫不好,又丑又脏,咱别去了。奴婢改日给你找个乖巧的好看的,好不好啊?”
真把他当孩子哄了。刘据确定不是灵兽还想一探究竟是因为突然想起前世师姐说过,凡间牲畜也有懂人性的,比如黑猫。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刘据可以理解三人为何不敢带他去,可他真想知道,固执地朝黑猫方向看一下,扭过头望着两个太监,欲言又止。 以前刘据对世间一切漠不关心的态度叫刘彻很担心他无欲无求或是个缺心眼的痴儿。椒房殿诸人也有个类似担忧。 小皇子头一回有了欲望,于公于私他们都不应当拒绝。 两个太监互相看看,决定带他去“猫舍”。 樱桃张口想说什么,中年太监瞪她一眼,樱桃吓得闭嘴。 刘据奇怪,这猫舍有什么问题,还是他不能去。 带着这种疑惑,一行人乘车缓行一炷香,目的地到了。 刘据虽不识汉字,可“猫”是象形字,刘据看到匾额差点气笑出声,这分明是“狗”。刘据扒着车窗心想,他倒要看看两人怎么圆回来。 敢在宫内乘车的人不是天子一家,就是皇亲国戚。狗监杨得意谁也不敢得罪,一听说门外来了一辆马车,他小跑出来。中年太监赵起下车。杨得意见他下巴干净,太监无疑了,可他怎么没有见过此人,“兄何处高就?”
青年太监李成跳下马车,怀里多个小团子。 杨得意愣了愣,三步做两步走:“小皇子?奴婢接驾来迟,小皇子恕罪。”
刘据小手指着要往里去。 杨得意小跑到前面引路,赵起一把抓住他,令李成陪小皇子先进去。杨得意不明所以。赵起没敢耽搁,快言快语地解释他们为何在此。 杨得意又气又急:“你一时找不到乖巧的小猫,也不该把小皇子领到我这儿。”
“小皇子没见过猫,你说狗是猫他也不知道。”
杨得意气笑了:“不愧是姓赵的。古有你祖宗指鹿为马,今有你指狗为猫。你有几个脑袋够陛下砍的?”
赵起没想到这么严重,脸色微变,随后又坦然道:“你不说,我们不说,谁知道。”
上午椒房殿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到狗舍,狗监杨得意仍然认为天家长子乖巧近乎木讷。可即便是个傻子,也不是赵起糊弄他的理由。 何况皇帝非但不傻,还是名英主。 杨得意不止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过皇帝。 皇帝好狩猎,时常亲自挑猎犬。帝王身边有位辞赋大家——司马相日,堪称当世第一文豪。此人乃杨得意同乡。他能到皇帝身边多亏了杨得意举荐。司马相如感激他,得空便来探望他。与之闲谈的时候,杨得意不止一次从司马相如口中听说帝王秉性。 良言难劝该死鬼。 杨得意:“这话是你说的。”
“陛下怪罪起来,我一人承担。”
杨得意放心地领他进去:“不提你把狗说成猫,你来找我算是来对了。我这儿不缺小狗,正好有两只刚满月的。”
“是黑色的吗?”
杨得意:“通体全黑?那不是。”
“不是也行。我跟小皇子商量商量。”
赵起说话间看到停在院中的两大一小,给杨得意使个眼色。
李成和樱桃都怕大狗吓到小主子,进了院就不敢肆意走动。 杨得意也不敢带刘据去养狗的地方,就叫他们原地等着。 半炷香左右,杨得意抱着一团布出现。杨得意很想趁机讨好大汉下一任帝王,而他更想好好活着。所以杨得意把那团布给赵起,赵起小心抱着走向刘据:“小皇子,喜欢吗?”刘据看过去,一个黑白点花皮小狗:“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