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看见饭桌上的肉食就作呕,因为战场上翻滚的血肉尸骸,也是这样的。可在人前,他依然不动如山。他杀过的人太多,杀到麻木,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切菜。若是换做任何一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恐怕都要变得冷血无情。他怕有一天自己彻底冷了心肠,视命如草莽。所以他喜欢听那些刺客的故事。那些故事,各种各样的都有,大多是悲剧,各有各的不幸。那些人,亦有善良大义,博爱高洁之辈,若非立场敌对,或许会成为知音。可惜他只能杀掉他们。那些人生百态的故事提醒他,他杀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云淡风轻的表面下,背负着深深的负罪感,而唯有那些负罪感提醒着他,让他不至于成为一个真正的杀人机器。他这颗心,虽然不完整,不健康,可总还是软的。姬墨笑着讲述,苏槿樨也静静聆听。可她的内心在不安。她的言兮是这样一个,宁愿自讨苦吃也要保持人性的君子。一般人杀人,杀了便杀了,谁还管自己杀掉的人活了多久,遇到多少事,有多少牵挂。他倒好,偏要去听什么故事。宁愿让自己更痛苦,也要铭记身为人的那一份恻隐。孟子曾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他当真是很好的。可是,她呢?苏槿樨骗不了自己。她杀人,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怪物。生而为人,却并无太多身为人的情感。母亲待她好,她便喜欢母亲,可并未有太深的感情。师傅养育她,她铭记师傅的教诲,亦尊师重道,她以为自己很爱师傅,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就算对师傅,她也是没有太多在意的。出嫁那时的伤心悲戚是假的,大义凛然也是假的。她只是不在乎,不在乎自己的归宿罢了。一切都是演的。这才是她真正的演技,连言兮都骗了过去,连自己都骗了过去。她此生所有炽热的情感,所有真正的在乎,通通都给了言兮。别人如何,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她七岁杀人,从未做过噩梦,甚至有点迷恋那样的感觉。黑暗至此的她,却爱上了光明至极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