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灼没有再多说,他转身朝着某一个方向走去,好像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无数遍,他甚至不需要先看一眼他的家乡在哪门之后。
或许他已经无数次进入那扇门,去寻找拯救家人的办法,但他没有做到。 “过来吧。”周灼打开了那扇门,头也不回的对路清说道。
浅蓝色柔和的光晕充满了整个空之境界,隐约还有一些黑气溢出——这是位面崩坏的前兆。 路清迈步和周灼一起踏进了门里。 再睁眼的时候,路清已经站在了一处平地上。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小镇,但空旷,了无人迹。 街上有各种各样的店铺,或是卖花,或卖些糕点吃食,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商铺大门敞开,无一人看店,当然,店里也一位客人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路清的错觉,分明所见之处一朵花都没有,她却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路清刚想问周灼这香气的事情,却见他已经戴上了一个黑色的防毒面罩,隐约可见面罩之下还有一个防护网。 双层防护? 路清面无表情。 怕路清误会,周灼出言解释道:“这香气可以传染疫病。”路清:“你看着我被感染是吧?”
周灼发笑,“你不是闻到过这香气吗?”
她闻到过?路清心大,又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明白疫病的严重性,她仔细的又闻了遍这香气,然后确定地说:“我没有闻过这香气。”
周灼一瞬间愣住,错愕道:“怎么可能!”
他有些焦急地说道:“你房间里全部都是这个味道,你怎么可能没闻到过?”
“我房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不可能!!”
周灼显得激动起来。
“你床头就放着那朵花,怎么可能没闻过它的香气!”路清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滑了几下,点开了一张照片,然后将手机正对着周灼展示给他看,“你是说这个花吗?”
周灼点了点头。 照片中赫然是路清不久前搬家时小心翼翼收到纸箱一角的花。 为了拯救家乡,周灼穿梭过无数个位面,一进入路清所在的位面之时,他就闻到了熟悉至极的香味。 周灼感觉自己已经对这个香味有应激反应了,所以他能在第一时间就识别出来。 可当他循着气味找到路清家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这个位面什么也没发生。 路清没有被感染,其他人也没有被感染,位面也一点溃散的迹象也没有,这个世界一如往常的运转。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周灼开始盯上路清,他开始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观察她的期间,周灼几乎看到了家乡的希望。 他莫名觉得,路清是可以结束这一切的人。 对一个当时还只有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抱有这样大的期望确实不符合实际,可周灼就是觉得她能。 路清面无表情的把手机收回来,再次扫了一眼那照片之后就把手机揣回裤兜了。 随后,她迈开步子,沿着街的一个方向走去。 周灼下意识跟上去,问她:“你为什么闻不到变异玫瑰种的香气啊?你是不是嗅觉有什么问题。”
路清说:“变异玫瑰种?”
“嗯,这种花是玫瑰花经过变异之后得来的,一般都这么叫。或许这花有特定的名字吧,但没人在乎。”
“哦。”
周灼又问:“你要往哪儿走?”
“不知道,先随便看看。”
路清答道,半晌,她又说,“你有什么想法?”
周灼停下来看着她:“先去我家吧,我家里有变异玫瑰种的样品。”
两人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周灼家里,隔很远的距离都能闻见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越靠近那扇门,味道就越发明显。 对玫瑰花气味那么敏感的周灼此刻却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异样,他以一个主人的姿态,招待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进吧。”
看到门后的景象,饶是那么冷静的路清,此时也禁不住瞠目。 一大片的冰川蓝色几乎覆盖了路清的所有视野,所见之处无不开满了冰川蓝色的玫瑰,地板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而是蓬勃的生长着玫瑰。壁炉旁是玫瑰,沙发上是玫瑰,楼梯上是玫瑰,墙壁上也是玫瑰,这座房子已失去本来的面目,而被玫瑰全权取代了。 最突兀的是,在这样一片玫瑰花海中,有两个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看起来像个人,但又不是。这两个不明物体一高一矮,上端有黑色的毛发滋生,但那些毛发与血肉贴合在一起,一片黏连着一片。 矮的那个物体看起来也有一米多高,从那一团血肉中隐约可以看清结构——有些旁支绕着中干生长,物体表面是血红色,还夹杂着些黑色,看起来像是——受伤流血之后又沾上了泥土。 路清刚想问周灼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周灼平静的说了一句话:“爸,妈,我回来了。”
一道惊雷宛如在路清的识海中炸响,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方向,这是两个人,这居然是活生生的两个人! 知道此时,路清才分辨出,所谓的血红色是因为他们的皮肤不断溃烂生疮,渐渐地蔓延到了全身。 表面扩散完了就往里面扩散,血管也好,或者更深处,譬如内脏。 她甚至想象不到这会是怎样灭顶的痛苦。 个子小一些的那个人面部蠕动了一下——那是嘴巴的位置。她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可她一个音节也落不下来,路清猜测她的声带也已经溃烂了。 这种情况下,人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周灼看起来习以为常,可不论他装得再坚强,他的眼中还是隐隐可见一些泪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如你所见,这就是感染疫病之人的症状。”
路清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这种程度的疫病,人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忽然,周灼的音量陡然提高,像是无数的愤恨再也藏不住一样,尽管他已经极力克制,他的声线仍然不可控制的颤抖着:“这就是疫病的可怕之处。一旦感染这种疫病,就是永恒,无法通过任何方式解脱。”
路清刚想问自杀也不行吗,好过这样痛苦的活着。可转眼间,她瞥到了周灼父母颈肩深浅不一的刀痕。 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能想到自杀,当事人又怎么会没想过呢?看刀痕的数量,他们应该自杀过不止一次。 “这种疫病不会夺走人的生命,却会让他无尽的痛苦下去。”
“起初是皮肤表面慢慢溃烂生疮,等到皮肤上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长疮的时候,那些疮疤就会往里长,从血管,到内脏,最后是骨血。你以为我爸妈的症状算严重吗?”
周灼开始喃喃自语道,“不是的。我曾亲眼见过有人腐烂成一摊血肉,甚至不成人形,像一滩水一样覆在地面上。如果有人踩到他,他还会因为痛苦而蠕动几下。”
路清沉默不语。 即便连个人形也没有,也还是会感受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