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太医认出她时,陆月玟一脸不可置信。她指着自己,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徐太医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陆月玟的眼睛上。“你这双眼睛,倒是与你的母亲,哦不对,按照宫里的规矩,该叫她一声,‘贵妃娘娘’了。”
徐太医认识林贵妃,这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徐太医是为宫中贵人,诊病医治的太医,而林贵妃,是宫中的贵人。只是,徐太医方才那几句,似乎他与林贵妃,应是旧相识。显然,徐太医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他慢慢悠悠地,用杵臼舂着药草,话题却换到了,庄幼清身上。“徒儿啊,这采禾宫的事情,你处理好了?”
庄幼清抿了抿唇,“抱歉师父,让您受惊了。”
“事发突然,我也未曾预料到。”
庄幼清这一声“师父”落地,徐太医舂药的动作一顿。“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徐太医放下,手中杵臼,转过头看向庄幼清。徐太医的脸上,写满了“再叫一声”,庄幼清实在不能装看不见。“师父。”
“唉。”
徐太医露出了,十分满足的表情。他背过手,仰头望月,长叹了一声道:“真是祖师爷保佑,老朽竟能在入土之前,收到弟子。真是祖师爷显灵啊。”
一番感慨之后,庄幼清问徐太医,是如何发觉,采禾宫有异的。徐太医摸了摸胡须,“老朽拿着药折返的时候,便见着采禾宫中,那个穿蓝衣服的宫女,在同侍卫说着什么。”
“老朽年纪大了,耳朵不大好,只隐隐听到,什么庄什么,还有害不害的。”
“虽说没有听清,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但看那几个侍卫,一脸凶相。老朽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徐太医合上眼,慢悠悠道:“老朽在这宫中十几载,察言观色什么的,多多少少也会一点。不用担心为师,好徒儿。在这宫里,有能耐动我的……”徐太医伸出了一只手,“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庄幼清“嗯”了一声,“如此便好,师父,我有一事相求。”
徐太医猛地一睁眼,“你怎么又有事……”一丝无奈,在徐太医的脸上浮现。他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谁让老朽是你的师父。你想让为师做什么,便直说吧。”
“我需要一种药。”
“什么药?”
“使人进入濒死状态,却并非真死的药。”
庄幼清咬字清晰,徐太医皱眉,“你说的是,‘假死药’?”
“假死药?”
陆月玟挑眉,“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药吗?”
徐太医皱着眉,捋了捋胡须,“有是有。只是这药,对身体是有损伤的。”
庄幼清摇了摇头,“无妨。”
陆月玟拧着眉,侧眸,看向庄幼清,小声道:“真的没有关系吗?这个药,是要给明依吃的吧?”
“嗯。”
“但是,徐太医说,这药伤身。”
庄幼清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明依说了,只要能达成目的,她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陆月玟抿住了下唇,不再言语。庄幼清面向徐太医,作揖道:“那便有劳师父了。”
徐太医一挥手,“不是什么事。”
在转身的时候,徐太医道:“徒儿啊,虽然为师知道,你是良善之人。可为师还是要说一句,为医者,不可生恶念,亦不可做恶事。”
庄幼清弯唇,“徒儿明白。”
…在将药丸拿给庄幼清时,徐太医又唠叨了一遍。“徒儿啊,按理来说,为师该过问一下,你究竟要拿这药做何用。但此次,便算了。”
徐太医眸色暗暗。那双历经,尘世风雪的眼瞳之中,透着彻悟一般的了然。庄幼清知道,徐太医大约猜到了什么。“多谢师父。”
…*储秀宫外。明依缩在宫檐的阴影下,生怕来往的巡查宫人,会注意到她。入秋后的夜晚,连空气中,都透着丝丝冷意。明依穿得很单薄。每一件衣服,都已经穿了,好几个春秋。因为反复浆洗,布料被磨得又透又薄。根本挡不住,周遭肆虐的寒气。偶有冷风吹过,悬挂在宫门口的大红灯笼,被吹得摇晃,明依冷得浑身发抖。她攥紧了微敞的领口,却阻止不了凉意的侵袭。明依低着头,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庄幼清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语。其实在答应庄幼清后,明依的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从她记事开始,她和她的母亲,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或许是过惯了被欺负,被羞辱的压抑生活,明依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象,会有摆脱,这样的日子的一天。她希望庄幼清能救她。可她也害怕。她害怕,如果庄幼清的计划,失败了。那她和她阿娘,只怕会陷入更深的绝境。…就在明依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阵阵脚步声。明依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明依。”
直到陆月玟的声音响起,明依才如释重负。“九公主,庄姑娘。”
明依从阴影中走出,陆月玟迎了上去。她一把握住了,明依的双手。小小的手,触感冰凉,皮肤有些粗糙。这是经常劳作的人,才有的双手。这双手,可以出现在宫人、侍卫身上,却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一个公主身上。说不清是因为什么,陆月玟对明依,产生了一点怜惜之心。她握紧了,明依的双手,后者却有些不安。“九,九公主,我的,我的手实在粗糙。莫要弄伤了你……”明依语气卑微,陆月玟微微蹙眉,“你与本公主是姊妹,说话不用这么客气的。”
“我……”“对了,我还没问你,你生辰是几时?”
“生辰,我的生辰是三月十八。”
“你今年几岁?”
“十三……”“呀。”
陆月玟笑眼弯弯,“原来你比我小啊。那我以后,就叫你‘依依妹妹’……”庄幼清非常无情地,打断了陆月玟,和明依的温馨时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